二十五年的回望

精海

<p class="ql-block">  同窗三年,同行二十五年,成就了“二十五年的回响”。《守望》以诗笺承载时光,将二十五年守望凝为银杏书签与寄往初晓的诗行;《来路的守望者》则用散文铺就一条温润的回望之路,让那些深夜的电话、颠沛的苦乐、不动的坐标,在记忆的余晖中清晰如昨。诗与文,共同完成一场静默而深远的对望——原来最长的守望,不是并肩同行,而是在各自的大地上,成为彼此生命里那盏不灭的灯。</p> <p class="ql-block">  《守望》</p><p class="ql-block">银杏在书页间泛黄</p><p class="ql-block">电话串起岁月的长廊</p><p class="ql-block">我们曾共享同一片微光</p><p class="ql-block">却在病历的留白处自守一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始终是都匀的坐标</p><p class="ql-block">当我奔流在颠簸的河床</p><p class="ql-block">总凝望你站成的堤岸</p><p class="ql-block">让波涛记得来路的方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深夜寄去的零落诗章</p><p class="ql-block">在你掌心化作月华流淌</p><p class="ql-block">所有未命名的情绪</p><p class="ql-block">终找到栖息的土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不再谈论远方</p><p class="ql-block">只在茶烟里静静思量</p><p class="ql-block">看涟漪如何汇成江海</p><p class="ql-block">在各自的天地里守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认得我所有光环背后</p><p class="ql-block">那个目光清澈的少年郎</p><p class="ql-block">正如我懂得你沉静深处</p><p class="ql-block">不曾黯淡的星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贵阳的暮色苍茫</p><p class="ql-block">与二十五载光阴叠印成双</p><p class="ql-block">原来最深的守望</p><p class="ql-block">是成为彼此生命的分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风再次翻阅沧桑</p><p class="ql-block">我依然会把新写的晨光</p><p class="ql-block">第一个寄往</p><p class="ql-block">你永远停驻的初晓之乡</p> <p class="ql-block"> 《来路的守望者》</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夕阳,是斜斜地照进来的。光线已经失却了午时的锐气,变得分外的柔和,分外的怀旧;它软软地搭在桌角,铺在地板上,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恍恍惚惚的、金色的尘埃。就在这样一个容易让人出神的时刻,我忽然想起了李浩,想起了他那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安静的倾听。</p><p class="ql-block"> 我的思绪便不由得飘荡开去,飘回了二十五年前那个贵阳的秋天。相同的梦想,在那一片灿烂的金黄银杏叶下,走进了低矮的楼房。记忆里的宿舍总是拥挤的,连通的两间屋,住着十个怀揣杏林梦的青年。那时节,学业是重的,大家都像上紧了的发条,忙忙碌碌地奔走着。他与我的来往实在不算多,只依稀记得他是个自律的人。后来,像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便各自飘回了故乡。他回了都匀,我回了兴义。</p><p class="ql-block"> 情谊的转浓,似乎是在我去重庆读博之后。空间上的远离,反倒让电话线里的声音靠得更近了。那些实验的苦与乐,那些无人可诉的细碎情绪,忽然都有了去处。这友谊,真如山涧的溪流,没有江河的汹涌,却清澈地、潺潺地,流过了一段又一段岁月。</p><p class="ql-block"> 而后我的人生,便像是进入了疾风骤雨的阶段。曲靖的锁钥,大理的风月,几番辗转,几番浮沉。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意气风发的时刻,那些被成功的喜悦涨满了胸膛的深夜,我第一个想要告诉的,总是他。为什么呢?因为世上多数人只看见你飞得高不高,唯有他,见过你在地上匍匐前行时满身泥土的狼狈样子,懂得这点高度于你而言,是何等的不易。同样,当我跌入命运的谷底,被无尽的纷扰与苦闷围困时,我也只有勇气在深更半夜,将那些浸透了泪与伤的、不成句的诗词,一股脑地掷给他。我仿佛能看见电话那头,他接着我这沉甸甸的苦痛,不惊讶,也不慌张,只是静静地听着。我那时心底里有一个极坚实的声音:他懂的。他懂得我一路走来的所有艰辛,故而也必懂得我此刻跌落的所有痛楚。他是我辉煌的见证者,也是我狼狈的、唯一的收容所。</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调回了贵阳,成了贵医附院的医生。生活仿佛驶入了一条平静的河道。几次得闲,去都匀拜访他。坐在他简朴而安宁的家里,手捧一杯温润的茶,看热气袅袅地升腾。我们聊起天来,话题也变了。年轻时爱谈遥不可及的“可能性”,如今谈的,却是各自在选定道路上的“得失”与“心安”。这变化是微妙的,也是踏实的。我那些于深夜里写就的文字,无论是灵光一现的欢喜,还是无病呻吟的寂寞,依然习惯性地第一个发给他。他读,他点评,然后是一串爽朗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那一笑里,内容实在是太多了。有我对他那份安居乐业的敬佩,或许,也有一丝他对我这些年漂泊闯荡的、不着痕迹的怜惜?我们从不曾说破。但我知道,他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唯有他,能一眼看穿我“博士”“医生”这些光环之下,那个不知所措的脆弱灵魂;也唯有他,能从我那些雕琢过的诗词背后,准确地辨认出那个从贵阳医学院清苦宿舍里走出来,眼神里混合着倔强与惶恐的、始终未曾改变的少年。</p><p class="ql-block"> 人世间的知己,实在是太少了;知音,更是难觅。我有时想,这或许正得益于他的“停留”。他选择留在了“都匀”,那个他不曾出发的地方,于是他便成了我的一个原点,一个坐标。无论我的人生航线被命运的风吹得如何曲折,偏离得多远,我总能凭借着他这盏不移动的灯塔,准确地找回自己的位置。他是我的来路的守望者,用他恒常的不变,安抚了我生命中所有的剧变。</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光,渐渐地暗下去了,最后的一抹金色,也恋恋不舍地从地板上收起。办公室里静了下来。而我心里,却因为想起了他,而被一种极安宁、极丰沛的情绪充满了。</p><p class="ql-block"> 这份情谊,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同行。这是在命运使我们分岔后,一种更深沉的、双向的凝视与成全。他在他的安定里,观照我的奔波;我在我的奔波里,回味他的安定。我们彼此,都成了对方生命风景里,一道沉默而不可或缺的背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