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 1, 1);">①</span></p> <p class="ql-block"> 2009年11月,喇荣山谷的五明佛学院已下起初冬的第一场雪。她裹着厚厚的绛红色的僧袍,迎着高原凛冽的寒风,在布满山坡的红色小木屋中走出,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向经院。尽管寒风呼啸,但她心中可能充满了一种尘世中难以理解的宁静与满足。这里的生活清苦,但需要一种精神支撑,对她而言,那头上如雪花般的花白,脸上的皱纹,以及深邃眼神中的光芒,正是漫长修行路上积累的智慧与从容的印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②</span></p> <p class="ql-block"> 2006年8月,她们在移动,以一种近乎匍匐的姿态。一个接一个,像被无形的线串起的念珠,在无尽的天路间缓缓滚动。从青海到拉萨,她们用身体丈量信仰的尺寸。</p><p class="ql-block"> 酷烈的太阳是唯一的见证。它的光焰如此笔直,将山峦、荒原和这队渺小的身影,都钉进灼热的大地,成为一幅浓重而沉默的版画。</p><p class="ql-block"> 在队伍最前方的女人,她将一块被汗水与尘土浸透的黄色毛巾,搭在头上,是这片焦褐色世界里唯一一抹柔和的亮色。她每一次俯身、匍匐、叩首,动作都像呼吸一样自然。起身的瞬间,能看见她额际与地面接触的地方,磨出了像白色的圆茧,新伤叠着旧伤,是这条朝圣路上最无声的日记。高原的风与紫外线,在她年轻的脸颊上留下了两团无法褪去的红斑,像两朵倔强的格桑花。她们的目标是远方,是圣城拉萨的光芒。但在此刻,每一次五体投地的叩拜,本身已是圆满。她们的欢笑,是这条艰辛之路上最坚韧、也最动人的诗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③</span></p> <p class="ql-block"> 2013年11月,深冬的雪将要铺满整个大凉山时,腹地的村庄被一种清冷而宁静的气息笼罩着。曲比·伍作家那座熟悉的土房静静伫立,屋顶上已有淡淡的炊烟升起,与阳光中的尘埃交织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伍作的母亲裹着一条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的蓝色头巾,两根精心梳理过的小辫子安静地垂在肩头。身上那件蓝色的彝族传统衣服,虽然有岁月的痕迹,但衣襟上那些色彩鲜明的条纹装饰,依然显得庄重而美丽,仿佛承载着这个民族沉淀已久的故事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④</span></p> <p class="ql-block"> 2004年8月,在喀什的高台民居上,她站在一堵被岁月啃噬得斑驳不堪的土墙前,像一株忽然从古老缝隙里生长出来的、带着露水的小花。墙是苍老的,是一种深深的、被风沙和阳光浸透了的黄色。墙皮大片地剥落,露出了里面纵横交错的、金色的麦秸秆,仿佛这老屋的筋骨,在时光里变得透明。而她,就紧挨着这面满是皱纹的墙。</p><p class="ql-block"> 那条维吾尔族特有的艾德莱斯绸裙,色彩绚烂得像打翻了调色盘,朱红、宝蓝、翠绿、明黄,交织成一道道欢快的条纹。裙子的鲜亮,愈发衬得身后的土墙像一卷沉默的、褪了色的史书。</p><p class="ql-block"> 最动人的是她的眼睛。在那被阳光晒得微微泛红的小脸上,一双眸子乌黑得像喀什噶尔深沉的夜。那目光里,没有一丝尘埃,清亮、纯净,带着一点点对这个熟悉世界的好奇。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古老的巷子在她身后蜿蜒、沉睡着,积攒了千百年的寂静。</p><p class="ql-block"> 这一刻,鲜艳与斑驳,清纯与苍老,生命与时光,形成了最温柔也最强烈的对比。她仿佛是这高台民居跳动着的、年轻的心脏,让每一粒风中的尘土,都重新有了温度。</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⑤</span></p> <p class="ql-block"> 2004年8月,喀什老街的晨光驱散夜晚的凉意,巷弄深处,一座小清真寺并不起眼,寺门低矮,墙皮斑驳脱落,露出内里土坯的肌理,仿佛与老街的沧桑融为一体。这座小寺虽不及艾提尕尔宏伟,却是街坊邻里每日信仰生活的中心。忽然,巷口一座小寺顶端的广播里,传来阿訇悠长而苍凉的唤礼声。那声音并不洪亮,却像水波般在老街凹凸的土墙间荡开、回旋。顷刻间,整条巷子静了下来,小贩停下手里的活计,行人驻足垂首。先前零散站立的人们,仿佛收到无声的指令,自动面朝西方,在寺前有限的空地上整齐地跪成行列。后来者无处容身,便默默取出自带的毡毯或旧布,在巷沿顺势铺开,跪坐在青石板上。队伍从寺门延伸出去,占满了老街,秩序井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⑥</span></p> <p class="ql-block"> 2014年9月,黄昏的大昭寺前,阳光不再是白日的灿金,而是化作了浓稠的、温暖的橘色,像融化的蜜糖,从西边的天际流淌下来。</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片辽阔而温暖的天地之间,在那被无数双脚磨得温润如玉的天青色石板上,她们的身影,成了逆光中最坚毅的剪影。她们是几名不肯归去的朝拜者。身体的每一次起落,都是一次完整的、与大地对话的仪式。衣衫与石板摩擦出“沙沙”的声响,是这暮色里最虔诚的诵经。逆光勾勒出她们身体的轮廓,在光影中起舞,让那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因此显得无比坚定,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信仰本身雕琢而成的塑像。</p><p class="ql-block"> 广场周围的灯火,已次第亮起。试图为她们照亮前路,而她们,却仿佛只追寻着内心那束永不熄灭的光。而那盏为她们亮起的灯,也亮在了我的心里。我知道,这光影中的叩问,今夜不会停止,明日也仍将继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⑦</span></p> <p class="ql-block"> 2004年8月,晨雾缠绕着禾木的丛林,像一条柔软的纱布,轻轻覆在阿勒泰山的肩头。阿吾勒还在沉睡,只有几座阿木楞的尖顶最先触到了阳光。那光是从东边山隘斜斜地探进来的,穿过乳白色的雾气,照得松木屋顶上的露水闪闪发亮,像是撒了一把碎银。</p><p class="ql-block"> 禾木河的水声比白日里轻柔许多,潺潺地,像一首古老的催眠曲。河边的卵石被晨光镀了一层暖色,光滑的表面还沁着夜间的凉意。草地上满是露珠,每一步踩下去,都会惊动一片晶莹。</p><p class="ql-block"> 一个图瓦女人出现在禾木河旁,好穿着深紫色长袍,系着靛蓝的绣花围腰,扁担在肩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两个木桶里盛着刚从河里打上来的水,清冽得像融化的雪,随着她的步子微微荡漾,偶尔溅出一两滴,落在草叶上,和露珠混在一起。她的步子很稳,是长年累月走惯了的节奏。扁担在肩头轻轻颤动,连带着她袍子上的银饰也发出细碎的声响,应和着林间早起的鸟鸣。阳光正好迎面照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那影子里的水桶也在晃,一晃一晃的,像是时光的钟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⑧</span></p> <p class="ql-block"> 2004年8月,黄昏的白哈巴,隐约有了初秋的萧瑟。阿木楞房子旁堆起的草垛上,有两个女孩不停地舞动着木叉,动作熟练而协调,草堆逐渐垒成小山。这是为入冬时给牲畜储备的食物,等到杨树叶落下时,远处草场的牛羊就会回到这里。边境线的寂静笼罩着村庄,望着这和谐的画面,仿佛时光在此停滞,唯有无声的节气在木叉起落间悄然更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⑨</span></p> <p class="ql-block"> 2004年8月,晨光如同一杯温热的奶茶,缓缓泼洒在禾木村的上空。光线轻柔而倾斜,最先吻上的是那些散落在河谷中的木刻楞小屋的尖顶,为它们镀上一层暖融融的边。不远的禾木桥,静静地横跨在蜿蜒的河流上,桥身古老的木头在晨曦中显露出深沉的纹理。</p><p class="ql-block"> 桥的栏杆有些已经歪斜,诉说着岁月和风雪的痕迹,桥面上铺的圆木,因常年浸润着河谷的水汽,早已生出了一层茸茸的青苔,踩上去应该是一种湿润而柔软的触感。</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打破了这幅静谧画面的平衡。一个的图瓦女孩,嘴里发出轻柔的吆喝,正赶着一群毛色棕黄的小牛犊走过桥头。</p><p class="ql-block"> 女孩的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朦胧,她熟练地引导着牛群,穿过这座晨光中的老桥,走向对岸那片被露水洗涤得愈发鲜嫩的草地。她的脚步轻快而坚定,与脚下老桥的沧桑形成了奇妙的对照。</p><p class="ql-block"> 在她身后,村庄刚刚苏醒,几缕炊烟从木屋的烟囱里袅袅升起,是奶香和柴火混合的味道,慵懒地融入清冷的空气中。女孩和小牛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河对岸草地的光晕里,只留下禾木桥,继续它沉默的守望,以及桥下河水那永不停歇的、潺潺的歌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⑩</span></p> <p class="ql-block"> 2004年8月,初秋的清晨,禾木河的水声还裹着寒意,阳光已悄然越过友谊峰的雪线,穿过河畔白桦林的缝隙。林间的叶片染上了初秋的斑驳,光柱斜照时,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仿佛被点燃。年轻的图瓦小伙,在光幕中,赶着他的牛群正穿过森林,缓缓走向远方的草场。他在牧着牛群的同时,仿佛也在牧着自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11)</span></p> <p class="ql-block"> 2004年8月,库车的天山大峡谷前,遇见两位哈萨克族人在荒滩上犁地,一人挥舞着木条,驱赶着两个毛驴向前行,而另一人压着犁耙,将盐碱地翻出一道道的切口。毛驴颜色一深一浅,人的着装也一深一浅,加上各自的表情,让一场人与自然相争的地间劳作一下充满了和协的喜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12)</span></p> <p class="ql-block"> 2006年8月,秋天的山南,金黄的杨树布满了山谷和原野,在刚收割完青稞的田地里,一位藏族农民便赶着两头牛开始犁耕田地。犁地的两头牛用木棍间出距离,并在木棍上绑着犁耙,犁耙嵌进地里,这里的土地肥沃,也疏松,</p><p class="ql-block"> 农民可以背着手,迈着轻闲的步伐,不一会功夫,地里便翻出了大片的新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13)</span></p> <p class="ql-block"> 2004年8月,那拉提仍是一望无际的青绿,草原像一幅巨大的丝绒地毯,温柔地铺展到天际线的尽头。远山如黛,起伏的轮廓在阳光中柔和而悠远。苍鹰低旋在草原上,像是一个个灵动飘乎的黑影。</p><p class="ql-block"> 一阵急促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草原的宁静。两名青年牧民策马而来,像两道离弦的箭。他们的坐骑毛色油亮,肌肉贲张,四蹄翻腾,带起泥土与青草。他们的身影在无垠的绿色中奔驰,掠过一片片草甸,奔向远方。</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14)</span></p> <p class="ql-block"> 2004年8月,黄昏的巴音布鲁克草原上,天空湛蓝,气候宜人,白云远远的漂浮在山顶上。正夏的季节,水草丰茂,红色的马先蒿成片的开在草原上,倒影在开都河里,只是此时的白天鹅大部分已迁徙到了南方,等到明年的春季才会回来。毡房里的蒙古少年,骑着比他高大许多的白马。蓝天辽阔,琴声呜咽,只身打马过草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