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庄散记】（九十三）‍‍‍‍‍‍‍‍‍‍‍，‍「云山几万重」（13）

王家英(old_wg)

作者 梅门造 田宏生

美篇制作 王家英

照片修复 王家英

在湖南常德老家隽新中学读一年级时的我

至今想起来，那年初春的暖意还裹着元宵的甜香，在记忆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具体是哪一年的春节过后，日子久了竟有些模糊，可怀仁堂里的灯光、中南海岸边的晚风，还有老人家温和的声音，却像刻在了心上，连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这就是我演出的地方。在这里有三次印象最深的演出，一次是1952年8月大概是5日或6日，我第一次给毛主席等老人家唱我在第一届全军文艺会演中的获奖作品，也是我自己编写的单弦处女作《青年英雄潘天炎》。第二次是1955年毛主席给十大元帅颁发元帅军衔后，我们为首长们祝贺演出。第三次就是今天晚上······

「你的名字谁起的？」

我们的慰问演出刚刚结束，演出的舞台还留着些热闹后的余温，道具箱的边角蹭着地面，发出轻轻的磕碰声。台下的老人家们大多已缓缓离场，脚步声混着零星的叮嘱，渐渐淡了下去。

唯有老人家还坐在观众席的前排，身姿挺括却不显得严肃，正和团领导们低声聊着什么，偶尔抬眼望向我们这边，目光像初春的阳光，暖融融的，没一点架子。

我们正忙着卸妆，油彩在卸妆棉上晕开，露出倦意却明亮的脸。乐器得仔细收好，弓弦要松一松，鼓面得擦干净，道具服的褶皱要捋平 —— 大家手脚麻利，心里都想着早些收拾完，好赶在夜色深透前回去。等最后一个道具箱合上盖子，我拎着自己的行装，跟着大伙儿往门口走，鞋底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轻悄悄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像春风拂过耳际：

“大家先别走啊！”

我们都猛地顿住脚步，齐刷刷回过头 —— 是老人家！他已经站起身，正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步伐不快。

“今天是元宵节啊，” 老人家开口时，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里满是体谅，

“本是一家人围坐团圆的日子，你们却舍了自家团聚，来这儿为我们服务，真是辛苦了，谢谢你们。”

这话像一股热流，“腾” 地一下就从耳朵暖到了心口。平日里知道老人家日理万机，要操心那么多国家大事，竟还记着这样一个小日子，记着我们这些普通演员没能和家人团圆。那会儿我们都站着没动，没人说话，只觉得眼眶有点发潮，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

没等我们缓过神，总理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你们先别着急回去，跟我到我家里去。今晚邓大姐特意做了元宵，说要请大家一起尝尝，热闹热闹。”

“到总理家里去？”“吃邓大姐亲手做的元宵？”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里，我们瞬间都愣在了原地，你看我，我看你，眼里全是不敢相信的惊喜。我甚至下意识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怕这是太美的幻觉 ——

xihuating啊，那是我们只在心里悄悄敬重的地方，别说进去做客，就连从门口路过，都要忍不住放慢脚步；邓大姐做的元宵，更是想都不敢想的福气。

心里的感动像潮水似的往上涌，鼻尖酸酸的，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我偷偷看了看身边的同事，有人红了眼眶，有人嘴角扬着笑，却都攥紧了手里的东西，像是怕这份荣幸会悄悄溜走。

老人家似乎懂得我们的拘谨，脚步放缓了些，又温和地补了句：

“从huairentang 到xihuating 没多远，咱们沿着南海边慢慢走，正好能吹吹晚风、说说话。来，大家跟我来。”

他说着，已经转身往门外走，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怕我们跟不上。我们赶紧跟上，脚步放得轻轻的，紧紧跟在他身后。

初春的南海边，晚风里裹着点湿润的水汽，吹在脸上却不觉得凉，反而像被柔软的手轻轻拂过。步道又宽又干净，路灯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影子。远处的水面泛着微光，偶尔有晚风掠过，漾开一圈圈涟漪。

我走在队伍中间，看着老人家的背影 —— 他穿着一身中山装，肩膀挺得很直，却没有半点疏离感。他偶尔会侧过头，和身边的团领导说几句话，声音不高，带着平和的语气。那会儿我心里像揣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从胸口暖到了指尖。

xihuating 的海棠花

可没走几步，一件更让我心跳加速的事，悄悄发生了。

老人家忽然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目光轻轻扫过我们，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的眼神很软，语气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小梅，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呀？”

我当时脑子 “嗡” 的一下，心脏像要跳出嗓子眼。赶紧停下脚步，站得笔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却不敢有半点马虎，认真地回答：

“回总理，是父亲给我起的。”

说完，我紧张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连呼吸都放轻了。过了几秒，就听见老人家的笑声，很爽朗，却又很温和：

“你父亲一定是个有学问的人！” 他说着，眼神里满是赞许，

“‘梅门造就’，这名字既有意趣，又有分量，起得真好啊！”

“梅门造就？”

我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这四个字像一道光，一下子拨开了我心里积了好久的雾。以前总有人问我：“小梅，你这名字咋这么特别？是不是有啥讲究啊？” 每次我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 小时候问过父亲，他只笑着说 “你长大了就懂了”，后来父亲走了，这名字里的深意，就成了我心里一个小小的疙瘩。

可老人家这轻轻一句话，不仅点透了名字里藏着的期许，连我心里那点别扭的小疙瘩，也一下子全解开了。

“梅门造就”，是父亲希望我能在梅氏门庭里好好成长，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啊！我看着老人家温和的笑容，听着他语气里的肯定，心里又甜又暖，像喝了一碗刚煮好的糖水元宵，连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 老人家日理万机有多少大事需要他去处理，却能为一个普通演员的名字停下脚步，细细琢磨其中的意趣，这份细致与亲切，比亲人还要亲啊！

到了xihuating ，院子里的海棠花还都在梦中呢。

邓大姐早已在门口等着：“欢迎大家到家里来作客啊！元宵刚煮好，热乎着呢！”

元宵是芝麻馅的，咬一口，香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温热的感觉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老人家和大姐就坐在我们中间，真的就像我们回到自己家里。爸爸妈妈端上热腾腾的饭菜，嘴里不断问长道短，絮絮叨叨的，却全是关爱。

那晚的元宵香，我记了一辈子；总理问我名字时的温和眼神，我也记了一辈子。后来每次有人问起我的名字，我都会笑着说：“是我父亲起的，‘梅门造就’，连周总理都夸这名字好呢！” 说这话时，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暖流 —— 那不仅是父亲的期许，更是总理给予的一份沉甸甸的温暖，像一盏灯，照着我往后的路，不管走多远，都觉得踏实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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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铭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