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摄影】咏栖凤园之冬

安在峰《文武艺丛》

文字/摄影作者:安在峰

当城市的楼群还浸在晨雾的浅蓝里，栖凤园的冬，已被第一缕阳光揉成了暖金。

沿碎石铺就的小径往里走，最先撞进眼里的是岸边的柳。秋时还垂着鹅黄的丝绦，此刻已褪成浅褐，却偏有几枝不肯卸尽妆的，在风里抖落细碎的金，像谁把阳光剪碎了挂在枝梢。脚下的草色半黄半绿，沾着昨夜的露，踩上去软得像裹了层云——冬在这里是温吞的，不肯一下子冷透，只把秋的余温匀了半分在风里。

湖心的亭是园子里最艳的一笔。朱红的柱、黛青的瓦，翘角挑着蓝天，像从古画里裁下来的一角。亭下的栏杆凉得沁手，却偏有老人坐在石凳上，裹着藏蓝的棉服晒暖，手边的保温杯冒着细白的烟，和亭角的风缠在一起。风掠过水面时，把亭的影子揉成了碎金，连带着岸边那株红枫的倒影，在波心晃成一捧流动的火。

过桥的时候，石栏上的雕纹还沾着霜。栏柱是汉白玉的白，被阳光镀了层浅金，摸上去是凉的，却偏有几丛叫不上名的灌木，在石缝里攒着簇簇的红，像冬夜里没吹灭的灯。桥那头的路分了岔，一条往林子里去，一条绕着湖走，风从岔路口钻过来，裹着草木的香，是晒干的桂子混着松针的味道。

林子里的光影是最会捉迷藏的。日头斜斜地从枝桠间漏下来，在地上织成疏密不一的网——粗的是老树枝的影，像墨笔勾的线；细的是新枝的痕，像针尖挑的丝。风一动，网就晃，亮处的草尖闪着露光，暗处的枯叶堆里，忽然钻出只灰雀，扑棱着翅膀撞碎一片光，影子在地上蹦成个小圆点，又倏地没了。那株红枫最是贪心，把阳光都拢在叶尖，每片叶都浸着金红，风一吹，叶影落在旁边的矮墙上，像谁随手泼了半碟胭脂，浓得要淌下来。

湖边的木栈道是暖的。木质的纹路里嵌着阳光，走上去脚底发沉，像踩着晒透的棉絮。栏杆外的水是墨绿的，映着天的蓝，映着树的红，连偶尔掠过的鸟影，都在水里投下小小的晕。有落叶飘在水面，像只慢船，顺着波往亭的方向去，风推着它，走得摇摇摆摆。

园子里的人是散的。有人牵着狗走，狗的爪印在软草上拓成梅；有人举着手机拍，镜头追着那株红枫不肯放；还有人坐在长椅上，盖着薄毯打盹，阳光盖在他身上，像另一条更暖的毯。风不吵，光不闹，连时间都走得慢，慢得像湖里的波，一圈圈漾开，又一圈圈收回来。

等日头往西边斜的时候，园子里的色就深了。红枫成了绛紫，柳成了深褐，亭的朱红浸在暮色里，成了暗哑的胭。风开始凉，裹着些微的寒，却偏有最后一缕光，恋恋地粘在亭角的瓦上，像谁忘了收的碎金。

走出园子的时候，回头望，栖凤园的冬正笼在暮色里，像幅没干透的画——暖的，软的，带着草木的香，把城市的冷，都隔在了园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