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影：秋光里的精神图腾

金禾

　　深秋的风，带着些许清冽，拂过田埂，掠过篱笆。我缓步于乡间小道，目光所及，一片野菊正悄然绽放。它们生得矮小，几乎贴着地皮，纤细的茎上，锯齿状的叶子蒙着薄尘，单薄如纽扣的花朵，围着深黄的花蕊，清冽微苦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这气息不似桂花浓烈，也不像兰花孤高，它是朴素的，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本真，仿佛土地无声的呼吸。

　　菊，这秋日的信使，自古便是文人墨客心中的精神图腾。屈原曾吟“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将菊与木兰并列，视作品性高洁的象征，开启了“君子比德”的先河。至东晋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不经意间的抬头，望见的不仅是山色，更是一种挣脱尘网、返璞归真的生命境界。菊，从此成为田园理想与高士风骨的化身。

　　它不与百花争春，偏在萧瑟秋风中独自芬芳，象征着不随波逐流的孤高气节。百花斗艳时，它悄然积蓄；万物凋零时，它款款亮相，谦让群芳，不争不抢。书法家钟会赞其“早植晚登，君子德也”。它凌霜而荣，即便寒风渐起，依旧傲然绽放，展现着坚韧不拔的生命力。宋代诗人黄庭坚直呼“天寒花更香，岁晚弥芬芳，不与繁华竞，自知能洁白。君子当如菊”，将菊的品性与君子人格紧密相连。

　　菊之清、淡、幽，还象征着君子的独善其身，自得其乐。文人雅士崇尚的逸隐生活方式，源于对世俗名利的超越与淡漠。“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菊的素朴之境，恰是君子精神的写照。在穷困不得志时，洁身自好，修养品德；在显达得志时，经世为民，修己以安百姓，这便是君子的两种精神人格。

　　暮色渐浓，那片野菊在昏暗中融成幽幽的影子，香气却愈发浓郁。我想起史铁生《秋天的怀念》结尾：“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菊的色彩，是生命的斑斓画卷，更是精神的多重诠释。它不仅是秋日的清雅与坚韧，更是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与豁达。

　　菊，这集长寿、隐逸、君子之美名于一身的花，以其独特的品性，成为中华民族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精神图腾。它在秋光里摇曳，也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提醒着世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坚守内心的信念与高洁，方能如菊般，在岁月的长河中，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