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画《缘于这个人的河口一条老街》 编文：杨必源 制图：杨 璟

沙湾野老

铅山县河口古镇临江明清老街，从金利合药号起，延伸到石狗弄口观音堂的这一段，之前称“棋盘街”。然名字虽为“棋盘”，可走在这条街上，却怎么也看不出棋盘那种纵横交错的形状。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它与清乾隆年间邑人才子蒋士铨的一桩轶事有关。欲知详情，且听我慢慢道来。

1、话说清朝乾隆年间，河口已经是个“通衢八省”的商贸码头，被誉为江西省的四大名镇之一。其时这里“货聚八闽川广，语杂两浙淮扬”，商业贸易十分地繁盛，尤其沿河而筑的五里长街，最为热闹了。

2、此长街金利合药号至石狗弄口观音堂的这一段，更是热闹区域的核心地带。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绸缎、茶叶、纸张、药材、南北杂货……应有尽有。镇上当年名气很大的郭、孙两家商号，便都开业于此。

3、郭家掌柜名叫郭世卿，所开的四家大店铺，“裕升当铺”“裕升纸号”“世利绸布庄”和“世利百货店”，皆在街的南面。其中裕升当铺拥资二十余万，为河口当铺行业的龙头老大。

4、孙家老板大名孙大成，其三家大店铺，“聚源钱庄”“成记纸号”与“成记棉布店”，则于街北一字排开。其中的聚源钱庄虽在同行业中算不上顶尖，却也有流动资金不下二十万。

5、俗话说“同行是冤家”。郭、孙两家开的店铺性质都差不多，拿当铺和钱庄来说，它们看似不太一样，实则都是办理资金存放和借贷业务。如此同处一条街，相向而立，难免会因为招揽客人、商品价格等方面的原因，产生矛盾与纠纷。

6、然几年相处下来，郭、孙两家虽矛盾纠纷不少，但总体也还过的去，双方并未发生较大的冲突。直到去年初秋的一天，他们的矛盾纠纷终于升级。升级的原因，起于一位来河口做生意的外地客商。

7、这位客商进货时发现所带银两不足。向人家借吧？这里无熟识的人，返回家去取？时间又来不及，遂将随身带的一块上等翡翠玉佩，押于郭家的裕升当铺。郭掌拒亲自掌眼，按行情付给外地客商五百六十两当银。

8、外地客商购货只需要二百一十五两银子，余下三百四十五两，他怕放在身上不安全，出店门时恰好看见街对面有家钱庄，便过街到那家钱庄将银子存了进去。

9、这情形郭世卿在店里看得分明。他本以为外地客商会拿着从他店里取得钱去别处进货，却万万没有想到，外地客商竟转身把钱又存到对手的聚源钱庄。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就窜了上来。

10、他心想：“我裕升当铺难道就不能存钱了吗？外地客商这样做，一定是孙大成在背后搞鬼，抢我客户！”等外地客商一走远，他立刻冲到街心，对着“聚源钱庄”的方向指桑骂槐起来。

11、这边孙大成压根就不认识那个外地客商，听到郭世卿的叫骂，好像还是冲自己来的，顿时也火冒三丈，当即走出店门跟郭世卿对骂起来。两家的伙计学徒一看老板吵起来了，那还得了？便纷纷撸袖子上前帮腔。

12、那头郭世卿脸红脖子粗地吼道：“姓孙的小子！你他妈的不是人？抢我家客人不得好死！”这边孙大成毫不示弱地怼骂回去：“我说你个郭老倌！你才不是个东西！凭空污人清白，将来要断子绝孙的！”

13、两家这架是越吵越凶，差一点没打起来。最后在街坊四邻的一再相劝下，才终于歇了嘴。打这之后，郭、孙两家便成了生死对头，水火不相溶，遇到针头点大的事情都有可能干起来，弄得人们都不敢到这条街来买东西。

14、就这样，不仅郭、孙两家店铺的生意一落千大，还连带其它店铺的买卖也受到影响。街坊邻居都说，他们之间的矛盾纠纷怕是没有人能够调和了。却不料柳暗花明，因了一个人的到来，两家的恩怨不久还就化解了。

15、化解郭、孙两家恩怨的人，是我们铅山县的大才子蒋士铨。当时，在京城翰林院当编修的他，正好回乡省亲。因与河口天乳寺的静修方丈是多年好友，抽空前来拜访。

16、这天，他独自一个人上河口街玩，溜达到金利合药号附近，见下街方向有人在吵架，旁边竟没有人劝解。一打听，才知吵架的是河口两家大店老板郭世卿和孙大成。

17、蒋士铨有点奇怪，问旁边店铺老板：“下边两家店铺老板吵的那么凶，你们怎么不去劝解一下？”“怎么劝？他们都吵了大半年了，谁劝都不管用！”说完，白了蒋士铨一眼：“说大话谁不会？你要是有本事劝得了他们和解，我跪下来斟酒给你喝！”

18、蒋士铨为人豪爽大度，见到这种事自然是要管的。只是他与那两个老板不熟，有点犹豫不决。现在被该老板的这句话一激，顿时还就下决心管定了。

19、他虽是铅山的名人，因为家住永平，这些年又在京城做官，河口很多人对他是只知其名不识其貌。就譬如刚才那个店老板，便没有认出问他话的人竟是大名鼎鼎的蒋士铨，才会说了上面的那些话。

20、既然要管，就得摸清这件事的根由。于是蒋士铨找到街上的几位老人详细了解，终于弄明白了郭、孙两家结怨的前因后果。有位老人无意间还提到一个情况，即郭、孙两人都喜欢下棋。闹翻以前，他俩有时也会凑一块下两盘，虽说棋艺都不怎么样。

21、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是“都喜欢下棋”这几个字，让蒋士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微微一笑，高高兴兴地哼着小曲走了。

22、次日清早，郭世卿的“裕升纸号”门前，突然出现一个棋摊子。摆摊的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身上腊嗒，帽子歪戴。面前铺着一张用纸画成的大棋盘，旁边还插了面幌子，上书：“山人来此，以棋会友。赢得吾家，送汝纹银二两。输与吾家，则只收一钱纹银。”

23、小镇常有人来摆棋摊，赌资输赢如此悬殊，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因而棋摊很快就围满了人，且大家都怀疑摆棋摊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反正输了也用不着花多少钱，而万一赢了，还可以发点小财。

24、因而会下一点棋的人无不跃跃欲试，争相与摆棋摊人较量起来。可奇怪的是，第二天上午，这个棋摊又出现在了孙大成的店门口。

25、您大概也猜到了，这个“落魄书生”不是别人，正是蒋士铨假扮的。我们都晓得，蒋士铨诗词戏曲可以说是一绝，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棋艺也极为高超，据说在翰林院都排在前几名。河口这种小地方，哪还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26、可奇怪的是，一连两天，他至少跟了十几个挑战者下棋，竟然一盘都没有赢。当然，他也没有输过一盘，盘盘都是和棋！

27、前面说了，郭世卿和孙大成都是棋迷，棋摊都摆到自家门口，哪有不去看的道理？刚开始，两人在棋摊前碰面，还觉得浑身不自在。可连着看了几盘精彩的棋局，注意力被吸引，那份尴尬也就渐渐淡了。

28、到后来，郭世卿坐下来与蒋士铨下棋时，孙大成会忍不住凑过去看；而等到孙大成上场挑战蒋士铨，郭世卿亦会在一旁瞧得津津有味。

29、最后一盘棋，蒋士铨是和一位白发老者下的，明明占着上风，可下到最后还是以和棋结束。白发老者走后，孙大成憋不住问蒋士铨：“哎呀，老兄你这是怎么搞的？刚才明明他的车都走到你马脚上了，你吃了它，这盘棋不就赢了吗？怎么就不吃呢？”

30、蒋士铨假装糊涂，慢悠悠地说：“是么？我怎么没有看到这步棋。”这时，站在一旁的郭世卿也忍不住插嘴道：“老弟，以你这水平，不可能看不到啊？我看你就是存心要和棋！”

31、蒋士铨一看郭、孙二人议论起自己的棋来，知道化解他们矛盾纠纷的时机到了！就顺势把话引向了正题：“你们说我是故意和棋，那就故意下和棋吧！我倒要问问二位，下和棋有什么不好吗？你们生意人不是常讲一句……以什么为贵的话来着？”他故意停在这里。郭世卿没多想，顺口接了上去：“以和为贵！这是生意人成功的诀窍。”

32、“对嘛！对嘛！就是以和为贵！”蒋士铨抚掌笑道，“有了这个‘和’字，你们生意人能赚到更多钱；而我呢，与人下和棋不也交到了一些朋友。才摆了两三天的棋摊，路上就有人跟我打招呼。你们说这个‘和’字好不好？”此一番话，说得郭、孙两人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33、第二天一早，郭、孙两家刚卸下门板开店，就分别收到了天乳寺静修方丈派人送来的请柬，邀请他们中午去庙里吃斋饭。在河口，能得到静修方丈的宴请，那可是非常难得和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所以两人今天纵有天大的事情要做，都会推掉而准时赶到天乳寺。

34、在小和尚的引领下，他们先后走进清净的斋堂。里面除了他们，还坐着几位河口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一会，静修方丈陪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官人走了进来。郭世卿和孙大成一看，觉得这人十分面熟，可一下子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35、正在纳闷，静修方丈开口了：“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这位便是我们铅山有名的才子，蒋士铨蒋翰林。今日他有一桩心愿，想借小寺佛地了结，恳请诸位在座的施主做个见证。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36、在座的这些个商人，应该都听说过蒋翰林，却大多没有见过。即使之前有见过，时隔多年这会也不认得。今日大家能见到蒋翰林本人，还一同用膳，协助其实现一个心愿，无不感到荣幸至极，哪还有不愿意的？

37、接下来蒋士铨站起身笑着说：“首先多谢各位赏光，也感谢静修方丈提供这样好的一个场所。至于我的心愿嘛，与在坐的郭世卿和孙大成两个老板有些关联。”他转而问郭、孙二人：“你们还认识我吗？”

38、郭、孙二人听了，心里直犯嘀咕，实在想不通翰林老爷的心愿怎么会跟自己有关，只好老实地摇头说不认识。

39、“真的不认识？”蒋士铨又问了一句，接着比划了一个下棋的手势，并提醒道：“‘故意下和棋’，‘以和为贵’，这些话你们总该记得吧？”

40、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两人终于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叫道：“哎呀！是您……您就是前两天在街上摆棋摊的那位先生吧？”

41、“不错，正是在下。”蒋士铨点点头，诚恳地说：“我这次来河口，听说了二位的过节，就想着能不能当个和事佬。借着摆棋摊的机会与二位结识，觉得二位都是明事理的实在人，这才请方丈帮忙，希望借此佛地化解了你们的恩怨。这就是我蒋某人的心愿，不知二位能否成全？也请在场的诸位同仁，共同做个见证。”

42、说完，他拿起桌上的茶壶，郑重地斟满三杯清茶，亲手递给郭世卿和孙大成各一杯，自己则端起第三杯，朗声说道：“佛门清净地，不便饮酒，我就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愿从今往后，二位的恩怨如同这杯中的茶水，烟消云散！往后你们要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和睦相处！若是肯给我蒋某人这个面子，就请饮了此杯！”说完，头一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43、其实，这半年多来，郭、孙二人明争暗斗，也早已身心俱疲。只是怕丢了面子，谁也不肯先低头。如今，德高望重的蒋翰林亲自出面，又是敬茶，又是讲理，可以说给足了他们台阶下，哪还有不愿的道理？于是都毫不犹豫地举起茶杯，高声应道：“多谢蒋大人成全！”随即将杯中的茶水一口干尽。

44、蒋士铨巧摆棋摊，以茶代酒，化解郭、孙两家恩怨的佳话，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河口的大街小巷。人们感念他莼鲈之恩的家乡情结，和用“棋盘”点醒世人的智慧。为了纪念这件事，大家遂把金利合药号到石狗弄口观音堂的这段街，叫做了“棋盘街”，一代一代流传至今。

（此连环画由本人2021年所写《源于铅山才子蒋士铨的一条河口老街街名》一文改编。十年前我在浮桥头亭子听老人说，金利合药店下边至石狗弄口观音堂叫棋盘街。名称源于有个清代铅山名人在那里摆棋摊，调解了两个大商户的矛盾纠纷。于是编写该故事，通过宣扬商人以和为贵、和气生财的经营理念，为建设当代和谐社会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