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雨（二）春雨绵绵故事多

林龕青秧

如果说，什么是我小时候记忆最深刻的事？那一定有“雨”。

在我们那里，对雨的称呼有很多很多，比如“毛毛雨”“绵绵雨”“中秋雨”“偏斗雨”……。那时的雨，总会在不经意间、又在理所当然里悄然地下起来，一年四季，从不停缺。

（二）春雨绵绵故事多

春天到了，天气回暖，万物复苏，雨也应约而来。

春天的雨，一般下得不大，淅淅沥沥，绵绵长长，很像母亲手中筛子下那细碎的米粒，密密麻麻，相互交错着；春天的雨幕像极了一张斜织着的网，挂在灰蒙蒙天空中，披在山川、树木、花草身上，又似一位慈祥的父亲为他的儿女精心编织的蓑衣。

春天的雨，总在需要的时候就及时下起来，宛如琼浆玉露，好似仙露甘汁，使得遭受了一个冬天干涸和严寒的大地、庄稼变得有些贪婪，雨点儿落在它们身上还没来得及炫耀就已失去了踪迹。田野里，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走出家门，有的锄田犁地，有的育苗播种，欢快撒下他们一年生计的希望。

惊蛰前后，春天的第一场雷雨会准时而至。记忆中，春雷大多响彻在夜间凌晨时分，像是报春的号角，“嘭……”的一声猛然炸响，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也将蛰伏冬眠的动物们唤醒过来。只见窗外漆黑静寂的天空中时不时划过一道道闪电，一阵阵沉重的轰鸣声犹如千万头洪荒猛兽奔腾而过，又好似战场上激昂震撼的擂鼓声，震得我们的耳朵嗡嗡作响，连天空、大地、房屋好像都随之颤动。透过窗外，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悄然下了起来，“沙沙沙……”敲打着屋顶的瓦片、拍摇着屋傍的竹叶，如琴键上跳动的音符，与雷电一同演绎着春之舞曲。

五月的雨最受欢迎，却也最是繁忙。那些年，家家户户都种有冬麦、油菜，大人们既要忙着收割晾晒，还要趁下雨将栽种它们的农田蓄水耕犁，以便于移栽秧苗。每到下雨，父亲会立即披着蓑衣、扛着犁耙、牵着牛来到田里，赶着牛去耕翻泥土、犁田施肥，为水稻生长打好基础。而移栽秧苗的任务，大部分会落在母亲手中。春雨里，只见母亲半蹲在水田中，左手拿着秧苗，右手分出一株秧苗并飞快地将它插入泥水里。母亲插秧的速度很快，是我们院子里公认的能手，不一会儿就能栽好一大片，并且整齐又美观。

春天的雨，有时候会连着下个三、四天，既让人不喜，却也会带来欢乐。小时候，我有时很讨厌下雨，比如“周末雨”“端阳雨”，明明正是过节放假时，可以三五同伴到野外畅玩，就因为一场雨导致所有计划都“泡了汤”，而不得不呆在屋内被大人们“监视”着。但下雨又是一段快乐的事儿。除了农忙时节，大人们一般都不会在下雨天出去干活，记得那时父辈们经常聚在一起玩一种叫“四二五”的扑克游戏，而我们也可以趁此机会偷偷懒逃脱家务。做完作业后，我们会悄悄咪咪地溜到老院子玩起捉迷藏、跳绳等游戏，直到大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发现我们“不见”了或是到了饭点喊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

下雨天，有时候我们会呆在家里。爷爷和父亲是附近的编织能手，乡邻们会请他们帮忙编织一些用具，特别是父亲编织的竹扇是周边最漂亮最好的，也最受大家所喜爱。这个时候，父亲一般先去砍几根竹子，分类剖成线条后便开始编织，主要有背兜、筲箕、箩筐、扇子等用具，有的自家用或给邻居，剩余的就拿去集市售卖以补贴家用。

母亲在做完家务后，会趁下雨天为我们补好弄烂的衣服，还会用旧衣物等制作一些布鞋、睡鞋啊什么的。偶尔，父亲会坐在门前小登上发呆，什么话也不说，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就愣愣地看着远方，不知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儿，还是在思考家里生计的方向，反正挺严肃的。外婆每次到我们家，看到后常说“看你爸的样子，像是借了他的谷子还他的糠一样”，我们听后笑得不行……直到眼泪都出来了。

下雨天，我们做完作业后会围在一起讲故事。有时候在老院子堂屋的草堆里，有时候在我家的“街沿”下，东林、小琴、小容等弟弟妹妹们都会来。开始时，大家会各自分享一些所听道的故事，更多时候是我作为哥哥把从《事故会》里读到的故事讲给他们听，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阿凡提智斗财主、民间鬼妖故事……那些故事啊，讲得算不上有多精彩，但大家都爱听，听得津津有味，如梦入神，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那独属于我们80后的故事。

春天的雨有很多故事，淅淅沥沥，绵绵长长，如诗如画的雨幕下有着父母的嘱咐和期许，藏着农村家庭的生机与快乐，也承载着我对儿时“秧登龕”下的回忆……

（注：“犁耙”指犁和耙两种农具，其中犁耕田翻土，耙平整泥土；“四二五”是一种升级类的扑克游戏；“街沿”是四川东部言里对屋檐下的半开放区域的称呼；“事故会”是上个世纪80、90年代的盛行杂志书刊；“秧登龕”是作者老家的老地名。）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原拍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