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偶遇

蒙城老何

那天清晨，我裹紧大衣出门，雪刚停，世界像被轻轻擦过一遍，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回响。一棵老树立在巷口，枝干嶙峋，几片枯叶还倔强地挂在梢头。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把树影拉得很长，金边似的光落在雪地上，像是秋天忘了带走的余温。我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冬天原来也可以不那么冷。

沿着小街往前走，两旁的树都披了雪，枝头压着未落的黄叶，像是季节在交班时打了个盹。远处有栋房子，屋顶白茫茫的，车停在院前，也盖着厚厚的雪被。这街我不常来，可此刻却像走进了一幅老画——没有声音，没有匆忙，只有脚步踩在雪上发出的轻响，像是怕惊扰了某个正在做梦的人。

又遇见一棵树，孤零零地站在空地中央，枝上雪与黄叶共存，仿佛秋与冬正悄悄握手言和。灰白的天幕下，它不争不抢，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位经历过风霜却仍愿意微笑的老友。我绕着它走了半圈，忽然想，有些相遇不必言语，一个眼神、一阵风，就已足够。

地上铺满了落叶，半埋在雪里，像是被时间随手撒下的信笺。一棵树的树皮裂得厉害，可那粗糙的纹路里，竟还透着一股韧劲。另一棵树的叶子依旧金黄，在冷风里微微晃动，像在告别，又像在等待。我蹲下身，伸手拨了拨雪，指尖触到一片湿冷的叶脉——原来凋零也可以这么温柔。

雪后的公园，人不多。一棵树被雪压弯了枝，可那些金黄的叶子仍紧紧抓着枝头，像是不肯轻易放手。远处有栋红砖房，窗框映着天光，暖意隐约。我坐在长椅上，看一对老人牵着手走过，他们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幅未完成的剪影。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静好”。

在一棵老树的树干上，我发现了一条红带子，细细的，系得不太紧，随风轻轻摆动。它不像装饰，倒像是某种提醒——也许是谁家的孩子曾在这里玩耍，也许是谁在树老去前，想留下一点温度。雪还在下，落在带子上，又悄悄融化。我抬头看那树，它不说话，却让我想起那些不经意的温柔。

一场初雪过后，整片林子都安静了。高大的树冠上积着厚厚的雪，金黄的叶子从雪缝里探出头来，像是秋天藏下的秘密。我踩着松软的雪地往前走，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大地在低语。远处的树林连成一片白，偶尔有鸟影掠过，划开一道短暂的弧线。这样的时刻，人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生怕错过了什么。

林子里的草已经枯黄，却依然挺立，在雪中撑出一片层次。树上的叶子大多是金黄的，偶尔夹杂着一点绿，像是季节的笔触还没收住。我走得很慢，风从耳边掠过，带着湖水的气息。这里没有喧嚣，只有雪落的声音，轻得像一句耳语，说给愿意听的人。

湖边那棵树最是特别，枝头覆雪，叶色如金，倒影在水里轻轻摇晃。水面平静，远处的天阴着，可那阴翳里竟藏着一种安宁。我站在那儿，看一片叶子缓缓飘落，掉进水里，漾开一圈涟漪。那一刻，仿佛时间也停了下来，只为见证这场秋与冬的私语。

湖面宽阔，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层碎银。一棵大树立在岸边，落叶铺满雪地，像是金黄的地毯。我沿着湖边走，铁丝网外的树林模糊成一片剪影。天空灰白，可这灰白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我想，也许最美的季节，不是春也不是夏，而是这种将冷未冷、将静未静的交界。

垂柳的枝条低垂，挂着雪，也挂着金黄的叶，像是披了一身旧时光。湖面静得能照见心事，远处的木桩和屋影若隐若现。我靠着栏杆站了一会儿，风冷，可心里却暖。那根黑色的柱子和白色的绳索，像是某种界限，又像是邀请——提醒我：有些风景，值得你停下来看一看。

湖边的小路上，车轮碾过雪地，留下两道痕迹。树在风里轻轻晃，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我站在树下，看远处灰蒙蒙的天，忽然觉得，忧郁也可以很美。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淡淡的、属于季节交替的惆怅——像一首没唱完的歌，余音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这些日子，我总在雪地里走，看树，看叶，看光。原来秋冬的相遇，不是谁取代谁，而是彼此拥抱，留下一段短暂却动人的共处。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偶遇，不求长久，只愿那一刻，彼此都曾认真看过对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