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与自律

唐乃杰

作者／唐乃杰

编辑／梁海梅

文学导向／婉如

散文

放任与自律，像两条并行的溪流，在生活的河床里时而交汇，时而分离。我常在清晨的阳台静坐，看远处山影朦胧，近处树叶微颤，仿佛一切都在等待一个开始——是随风飘荡，还是逆流而上？

有时我想，放任并非懒散，而是一种对内心节奏的尊重。就像春日里那株不开花的桃树，旁人催它、叹它，它却只按自己的节拍呼吸、伸展。我不忍剪枝，也不急施肥，任它在光阴里沉默一季。这算不算一种放任？可奇怪的是，到了第三年，它竟开得最盛。原来，有些生长，是不能被规则丈量的。

但我也见过失控的放任。朋友家的孩子，从小被允许“自由发展”，结果连作业都懒得写，整日抱着手机，眼神空洞。他父亲苦笑着说：“我们不是要他成才，只是希望他有点自制力。”那一刻我明白，没有自律的放任，就像没有舵的船，看似航行，实则漂泊。

自律呢？它常被误解为压抑、刻板。可我认识一位老茶人，每天五点起床，烧水、温壶、投茶、出汤，动作如仪式般精准。问他累不累，他笑：“这是我的自由。”原来，当他把规矩内化成习惯，反而获得了不被情绪与惰性左右的从容。自律到极致，竟成了另一种放任——放任自己沉浸于热爱的事物之中。

于是我想，真正的生活智慧，或许不在放任与自律之间选边站，而在懂得何时松手，何时握紧。写文章时，我常任思绪乱飞，任笔尖跳跃，这是放任；可改稿时，一字一句推敲，删繁就简，这便是自律。画画也是如此，起笔大胆挥洒，收尾却需谨慎收拾。

人生如字，草书宜放任，楷书贵自律。可谁说一幅作品只能用一种字体？

放任是风，自律是根。风让树舞动，根让树不倒。

有时候，我会在夜深人静时问自己：今天，我是被惯性推着走，还是清醒地做了一个选择？若看了一整晚视频，那是放任；若明知想看却关掉屏幕去读书，那是自律。可若那天我疲惫至极，仍逼自己读书，是否也是一种苛刻？

所以，真正的自律，不该是自我惩罚，而是温柔的坚持；真正的放任，也不该是逃避，而是允许自己喘息。就像呼吸，吸气是承接，呼气是释放，缺一不可。

我开始学会给自己设“弹性边界”。每周写三千字，但不限时间地点；每天运动三十分钟，但可以跳舞、散步或发呆。规则仍在，可它不再像铁笼，而更像篱笆——看得见界限，也看得见花藤从中攀爬而出。

放任与自律，原不必对立。它们更像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共同构成完整的自我。当你能自由地选择约束，那约束便不再是束缚；当你在节制中保有松弛，那松弛也不再是堕落。

生活从不苛求完美平衡，它只希望我们诚实面对自己：此刻，我需要一场出走，还是一次回归？

七律·放任与自律

放任如舟失楫行，随波逐浪陷迷程。

心无定向终成惰，志少恒持岂得名？

自律方能登峻岭，克勤始可越峥嵘。

修身似炼千锤火，玉汝于成在自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