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里的人心与叹息，——《厨房里的瓷砖》赏析（附原文）

墨池常润

厨房的瓷砖，本是烟火日常里最沉默的存在，却在这篇文字里，成了最忠实的见证者，将一段婆媳相处的细碎与寒凉，悄悄镌刻在时光的肌理上。它不说话，却在午后三点泛着冷光，映着弯腰擦油渍的身影，也映着那些说不出口的委屈与沉默，像一面通透的镜子，照见人心深处的褶皱。

文字的妙处，在于以小见大，于细微处见真情。作者没有铺陈激烈的冲突，却将婆媳间的疏离与反差，藏在一个个具体的生活场景里：亲家来访时主动接奶瓶、抢着抱孩子的“勤快”，与平日里对发烧婆婆的淡漠、对家务的漠视形成尖锐对比；镜头前温柔拢着孩子的模样，与屏幕暗下后迅速抽离的怀抱，构成了最刺心的落差。这些细节没有刻意渲染，却如细针般扎进人心，让读者在熟悉的烟火气里，读懂一位母亲的期盼与失落。

最动人的，是文字里流淌的克制与深情。作者笔下的婆婆，没有怨怼的嘶吼，只有对着瓷砖的发呆，对着儿子委屈的心疼，以及那句“日子终究是他们自己的”的释然。她鬓角的白发、怀里孩子轻浅的呼吸、窗外升起的月亮，都成了情绪的载体，将满心的叹息化作淡淡的文字，却有着直抵人心的力量。而瓷砖这一意象的贯穿，更让整篇文字有了筋骨——它记得所有不被看见的付出，记得镜头前后的反差，记得一位长辈藏在柴米油盐里的温柔与寒凉。

这篇文字，不止是一段家庭关系的描摹，更是对生活本质的叩问。烟火人间里，最难得的从来不是镜头前的刻意讨好，而是日常相处中的真心体谅。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冷热，那些没说出口的期盼与叹息，或许无人言说，却自有天地为证。瓷砖为媒，烟火为墨，作者用细腻的笔触，将平凡生活里的人心冷暖娓娓道来，读来令人动容，也让人在字里行间，看见了无数家庭的影子，读懂了烟火人生里最真实的无奈与坚守。



附：原文）

　　

厨房里的瓷砖

厨房墙壁上的瓷砖，总在午后三点泛着冷光。我弯腰擦去灶台上的油渍时，它们就那样看着我，像极了那些藏在日子褶皱里的沉默。

上周亲家来的那天，瓷砖映出的何止是一个影子。我在喂孙儿喝奶，孩子喝完奶的瞬间，她竟伸手接过了奶瓶，转身走向水池——我的手僵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咒。这只奶瓶，两年来不是等儿子下班洗，就是等我腾出手来涮，她主动碰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让我发怔的是晚饭时的场景。往常她吃饭总要细嚼慢咽，一顿饭能磨上半个钟头，今天却在饭碗里匆匆倒了点汤，筷子扒拉着两三口就放下了碗，起身便说“妈你快去吃，孩子我抱”。那利落劲儿，像换了个人。客厅里传来她母亲的笑声：“我们家这丫头，打小就勤快。”蒸汽趁机爬上眼镜片，把眼前的一切都糊成了模糊的影子。

孩子像粘在我身上的影子，连我感冒发烧时都不肯松半分。体温计爬到38度那天，我抱着滚烫的孩子坐在沙发上，头晕得直打晃，她从房间出来倒水，瞥了眼我通红的脸，只淡淡说句“多喝热水”，便转身回了屋。只有儿子回来时，会红着眼圈抢过孩子，嗔怪我“怎么不早说”，笨拙地给我敷毛巾、冲药——这个家，终究是儿子最懂我的难。

其实有些伏笔，早就在第一次见面时埋下了。那天她母亲跟着参观厨房，我正兴冲冲说这橱柜分区多实用，那灶台火力多匀净，她却指着崭新的台面轻描淡写：“我们家这丫头，可不会做饭。”那时我被婚事冲昏了头，只当是长辈自谦，竟没咂摸出话里的重量。如今才懂，有些人的懒是刻在骨子里的，而这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反差，更让我觉得活了大半辈子，竟看不懂这样的人心。

她推门进来时，孩子正含着我的拇指笑。“妈，我来吧。”她伸手接过，动作熟练得像排练过，脸上的笑意甜得发亮。亲家母恰好走进来，赞叹声落在瓷砖上，弹起细碎的回音：“我女儿打小就勤快，就很乖巧懂事。”可我知道，再过半小时，这怀抱就会回到手机屏幕前，孩子的哭声再响，也惊不动她滑动的指尖，惊不动那只陷在被窝里刷手机的手。

她对着手机屏幕的样子，瓷砖也记得。视频里丈母娘的声音刚响起，她会立刻把孩子从我的臂弯里接过去，眼神温柔地拢着孩子的背，嘴里应着“妈你放心，孩子我带得好”。可屏幕一暗，那怀抱便像被抽走了力气，孩子重又落回我怀里，快得像一场没来得及收尾的梦。

亲家总说她孝顺，可我这24小时连轴转的日子里，从未听过一句“妈你歇会儿”。她父母来做客，她会端着水杯追着问“爸你累不累”“妈要不要躺会儿”，转头看见我抱着哭闹的孩子在厨房打转，也只是低头刷着手机，仿佛我身上的疲惫是透明的。

暮色漫进厨房时，我常对着那片瓷砖发呆。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呢？日子终究是他们自己的。只是看着儿子下班回家还要钻进厨房热剩菜，看着他夜里悄悄给我盖被时轻手轻脚的样子，心里像被钝器磨着——是我当初没把好关，让他跟着受这份委屈。

瓷砖终于被擦得发亮，能照见我鬓角新添的白发。孩子在怀里睡着了，呼吸轻得像羽毛。窗外的月亮升起来，我忽然明白，那些在镜头前、在长辈面前刻意扬起的笑脸，终究暖不透柴米油盐里的寒凉。

也许明天那瓶洗洁精，她不会看见。也许往后无数个清晨，她永远看不见。但瓷砖记得就好，记得这些被时光磨旧的褶皱里，曾有过一个母亲的期盼，和一声没说出口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