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风吹过来了!

条峰布衣

<p class="ql-block">那风是从西边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辩的寒意,像一道无声的军令,掠过山脊,漫过原野,宣告着一个季节的终结与另一个季节的开启。冬天,就这样被它凛凛然地送来了。</p> <p class="ql-block">我踏入林子,最先迎接我的,是那一地杨树的落叶。它们曾是夏日里哗啦啦作响的碧玉,如今却黄了、蔫了,干卷着边儿,厚厚地铺了一地。脚踩上去,不再是夏日的哗哗声,而是“飒、飒、飒”的、清脆而空旷的碎裂声。这声音里没有悲戚,只有一种繁华落尽后的坦荡,仿佛树木在完成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后,终于可以安然入睡。</p> <p class="ql-block">目光抬高些,便看见了那几株高大的垂柳。它们还勉强撑着些绿意,长长的柳条仍在风里划着弧线,但那姿态已失了春的柔媚、夏的婀娜,变得有些僵硬、迟疑,像舞倦了的女子,勉强挥动着酸软的臂膀。西风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它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于是那些泛黄了边的柳叶,便纷纷地、无可奈何地松了手,加入了下方的地毯之中。</p> <p class="ql-block">脚下的草地,也早已换了颜色。盛夏时那绿油油、密匝匝的一片,如今只剩下些枯黄的、衰败的尖梢,匍匐在地,了无生气。但你若细看,便能发现那紧贴着地皮的根,竟隐隐透着一股暗沉的、坚韧的力量,仿佛憋足了一口气,正在这寒凉里做一个关于春天的、悠长而笃定的梦。</p> <p class="ql-block">环顾四周,大多数的阔叶树都已光了枝桠,它们将干净的、疏朗的枝条伸向明快的天空,静默无言。风过时,只是微微晃动,那姿态,不像抵抗,倒像是一种臣服与交付,仿佛在对着呼啸的西风说:“好吧,你既是此刻的主角,这天地偌大的舞台,便让与你罢!”</p> <p class="ql-block">就在这一片萧瑟的退让中,总有不屈的魂灵。你看,那一边的坡坡上,白皮松和它的近族柏,却以全然不同的姿态迎接着冬的君临。它们非但不低头,反而将每一根针叶都舒展得更开,像披着一身墨绿的、沉郁的火焰,在灰暗的背景里熊熊地“冷烧”着。它们昂着头,近乎热情地拥抱着这严酷的时节,仿佛冬不是它们的敌人,而是一位能激发出它们全部生命韧性的老友。无论西风如何嘶吼,如何试图剥去它们的尊严,它们都岿然不动。我甚至想到,待到深冬大雪压枝,那沉重的洁白非但不会将它们压垮,反而会成为衬托它们铁骨冰姿的绝佳背景,让那抹绿,在极致的寒与白中,显得愈发坚挺,愈发惊心动魄。</p> <p class="ql-block">我站在这林子与山坡的交界处,一边是坦然的凋零,一边是骄傲的坚守,心中忽然了悟。世上有万物,万物各有其道。有的选择顺应与蛰伏,在沉寂中积蓄力量;有的选择直面与抗争,在磨砺中彰显本色。适者,可与这天地时序共享安宁;不适者,亦能以各自的姿态存活于一方。这林林总总,高高低低,一同构成这寒冷却不失生机的世界,大概便是所谓的“物竞天成”吧。</p> <p class="ql-block">风更冷了些,我却不觉瑟缩。沧海桑田,变化有致;四季轮回,天道有序。既然冬天的风已经确凿无疑地吹来了,那么,春天,它定然就在那不远的前方等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