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荻

雨的印记

　 真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周日早晨，夫人早早的把我叫起来，带上狗狗，驱车到长广溪三期来欣赏这漫山遍野的荻花！由于来的太早，荻花上面都是露水，古有“霜荻”一说，我就叫她“露荻”吧。

深秋初冬，特别是最近全国经历一次不小的寒潮后，风里开始有了凉意，吹过河岸时，便卷起一片素白的浪。那浪不是水做的，是荻花——一丛丛、一簇簇，在堤边摇曳着，像谁遗落的云絮，又像大地写给天空的信，字句都沾着水汽与清寒。

由于我们来的比较早，荻花上面全是露水，晶莹剔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旁边就是梁溪河，岸边的芦苇已经枯了，茎秆泛着灰褐，而荻花却正盛，细长的杆子挑着蓬松的花穗，白得透亮，却又带着点朦胧的粉，像被秋阳揉碎的光斑。风掠过的时候，它们便齐齐地弯下腰，又齐齐地扬起头，沙沙作响，倒像是无数小铃铛在摇，只是这铃声不脆，软乎乎的，裹着河风的潮气，漫进人的衣领里。

　　靠近了，才看清那蓬松的花穗，是无数纤细的花丝簇拥而成，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像谁在低声絮语。茎秆是浅绿泛着枯黄，带着野外植物特有的坚韧，即便被秋霜浸得发脆，也依旧挺立着，托举着那簇白，不肯轻易弯折。阳光穿过花穗的缝隙，落下细碎的光斑，花丝上的细绒沾着晨露，晶莹剔透，像是撒了一把碎钻，在风里轻轻摇晃，折射出温柔的光。

其实，荻花早被古人写进了岁月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白居易笔下的荻花，该是带着离别的愁绪吧？可我见过的荻花，却更像从容的老者，立在河畔，看河水涨了又落，看候鸟来了又走。它们的根扎在泥里，不深也不浅，却能经得住霜打，耐得住风欺。春末抽芽时，嫩绿的尖儿从枯茎里钻出来，怯生生的；夏初长高，秆子一节节拔起来，直挺挺的；到了秋天，才慢悠悠地开花，一朵朵，一串串，把积蓄了一夏的阳光都攒成了雪。

　　荻花的美，是疏朗的，不似牡丹雍容，不似玫瑰热烈。它站在那里，就自成风景。有时候，一场薄雾漫过来，荻花便半隐半现，像水墨画里的淡墨渲染，连轮廓都变得模糊了，只剩一团团白，浮在水汽里，倒比晴日里更添了几分仙气。偶尔有白鹭掠过，翅膀尖扫过花穗，惊起几星飞絮，飘啊飘，落在河面上，竟分不清哪是花，哪是波光。

荻花又很低调，低调到常常被人与芦苇混淆。可它自有风骨，不与春芳争艳，不与夏荷比洁，只在万物萧索的深秋，静静绽放。它不像菊那样刻意讨好游人的目光，也不像桂那样散发浓郁的香气，只是默默守护着河岸，为南飞的雁群提供暂歇的栖所，为清冷的秋景添一抹温柔的底色。待到冬雪降临，花穗渐枯，它便将种子托付给风，沉入泥土，等待来年春醒，再赴一场与秋的约定。

　　站在荻花丛中，任风拂过脸颊，带着草木的清香与水汽的湿润。那些浮躁的心绪，仿佛都被这漫天的白絮带走，只剩下宁静与淡然。原来最美的风景，从来都不在喧嚣的市井，而在这旷野之上，在荻花轻摇的河岸，在自然最本真的模样里。

　　深秋初冬，荻花依旧在风里轻舞，那抹纯粹的白，是秋的留白，也是岁月沉淀后的从容。它教会我，生命不必张扬，如荻花般，于平凡中坚守，于寂静中绽放，便是最美的姿态。

　　太阳渐渐升高，露水开始蒸发，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阳光穿过荻花丛，在你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狗狗累了，趴在你脚边打盹。你轻轻抚摸着它，目光望向远处的溪流。我继续拍摄着，不只是拍你，也拍下你眼中的风景，拍下这个只属于我们的清晨。

作为摄影师，我走过很多地方，拍过无数美景，但最打动我的，始终是你在风景里的样子。你不是闯入画面的模特，而是这幅画天然的一部分——红衣的你和银白的荻花，活泼的狗狗和静谧的晨光，一切都恰到好处。

回去的路上，阳光已经变得明亮。荻花在逆光中毛茸茸的，像镀了一层金边。你的红衣在阳光下更加鲜艳，狗狗在前面小跑，不时回头等我们。这样平凡的早晨，因为有你，成了我镜头里最珍贵的记忆。

或许很多年后，当我们在某个冬夜翻看这些照片，还会想起这个露水未干的清晨，想起缘溪道旁的荻花，想起红衣飘飘的你，和那只永远不知疲倦的小狗。这些瞬间串联起来，就是我们的爱情故事——不需要轰轰烈烈，只要这样慢慢走下去，在每一个秋冬之交，来看荻花如雪，你就穿着那件红衣，在我镜头里笑靥如花。

出镜：月牙

摄影/编辑：雨

地点：缘溪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