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清欢

宛若茉莉

晨光初透，风声已至，如长哨轻吟，似笛音穿云，自天际蜿蜒而来，拂过窗棂，牵动一怀清梦。原与友人约于河畔寻景，昨夜早觅得吕薇《多情的秋》，临窗轻放，曲中秋光缱绻，旋律如诉，词意如绘，恍若将我引入一片金风玉露的画卷。指尖随韵轻叩桌角，案头热茶腾起轻雾，氤氲间似见河畔落叶铺径、霜枝缀露，风携秋意，满目皆是温柔。欲以丝竹应清景，以镜头收流光，万事俱备，只待启程。

推门欲出，却见天地笼于薄雾，霾色如纱，柔阳失辉，河畔林木隐没于灰白之间，空气沉滞，往日澄明尽失。旧约难践，心间微起怅然，然转念思之，世事岂尽如人意？何须执于远行？何须恼于天意？不如归室，静守一方清寂。掩门隔尘，烧壶温水慢煮，剥几颗桂花糖含于唇间，清甜漫开，风声依旧，雾未散，心却渐宁，如叶落归根，安然自若。

案头素纸静展，墨砚微润，忽忆“陋室清欢”四字，心头一暖，不觉低吟《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字字如泉，沁入心脾。此篇旧日与先生共读共书，相伴多年，如灯照夜，如友随行。今重诵之，更觉其味悠长——屋不必广，心安即归处；景不必奇，意静自生春。墨香未散，书声在耳，陋室虽小，却纳千山万水于方寸之间，藏万象于一隅。

提笔蘸墨，笔尖轻刮砚台，落得细碎清响，指腹不经意沾了些墨痕，笔锋轻落，墨痕疏淡而有致，如心绪渐次铺展。一笔一划，皆似涤尘，杂念随墨淡去，喧嚣由心退隐。翻书徐徐，纸页轻响，墨香与书香交织，字句如溪流缓淌，润泽肺腑。窗外风未止，雾未开，而室中已无半分躁意。一纸一笔，一灯一影，足以安顿浮生，亦足以涵养性灵。

读书以养神，写字以寄情，不争天光之明，不恋远景之胜。河畔虽美，终是外物；陋室虽简，却藏真趣。风有清音，墨有余韵，独坐一隅，反得自在。原以为期许落空为憾，今方悟：心若不扰，何惧事违？随遇而安，即是清欢。不必远游，亦无需繁饰，一室之内，自有天地清明。陋室非贫，乃心之栖所；清欢非寡，乃情之至味。风来听风，雨来观雨，雾起则读书，兴至则挥墨。守一分初心，未因岁月而褪，反因静处而明。寻常日子里，这份不争不扰的安然，这份独与天地往来的闲情，便是人间最妥帖的诗意。不必问归处，此心安处，便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