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无故踏歌行】·五篇微散文

文竹

文字：花落雪

朗诵： 文竹

纵是香如故

浅浅瓷瓶，幽幽梅香，素色的瓣尖，凝着昨夜清霜；疏疏竹影，泠泠月光，斑驳的窗棂，洇开旧岁诗行。

指尖轻触案头残墨，腕底漫过陈年余温——那缕香魂未远，还栖在砚池深处，等春风再渡时，与一纸素笺，共赴半阙时光。

茶烟渐散，灯影微晃，折一枝瘦骨横斜，簪进鬓边月色。原来岁月辗转，最是旧味绵长：恰似这梅香，纵经寒雪，仍绕衣襟，入了梦，也染了寻常。

忽忆旧年同赏处，疏枝下、笑谈温酒烫。你折梅簪我鬓边，说此香应共岁月长——如今梅开依旧，指尖犹记你掌心凉，那缕香便缠了思念，在风里轻轻晃，恍若你仍在身旁，共嗅这清芬，话尽流年无恙。

满地残红

晓窗推破春阴，阶前铺满胭脂雪——是昨夜风骤，卷落半树芳华，连苔痕都浸了三分绯色。

竹帚轻扫，指尖沾惹软香，那瓣尖尚留露痕，像未干的泪痕。忽忆起隔年花下，同折一枝春，如今只剩燕语空啼，随落红漫过青石板的凉。

案头素笺还摊着半阙旧字，便捡一瓣最艳的，压在“归期”二字之上。墨迹晕开时，花香也浸了纸页，恍惚是故人隔春而来，指尖碰过这残红，连信尾的“安好”都染了软香。

茶烟袅袅里，将残红收进白瓷瓶。原来春去也不必怅惘，这香魂会栖在新叶里——待明年风来，仍赴一场花事，与人间再道声：别来无恙。

谁人无故踏歌行

青石板缝里的苔衣还沾着晨露，巷口忽起三两声清唱——是竹杖敲着石阶，惊飞了檐下的雀，连风都跟着晃了晃。

歌声漫过矮墙，裹着半缕梅香：“春衫薄，柳色新，过桥便是杏花村”。寻声望去，只见布衫曳地的身影，踩碎了一地光斑，袖间抖落的星子，溅在刚抽芽的桃枝上。

行至巷尾酒家，掌柜正掀帘晒茶，见他踏歌而来，朗声笑问：“客官可是寻春？且饮一杯新焙的雨前，配这满街花事正好！”他执杖轻叩门槛，歌声不停：“醉里不知春深浅，且借茶香续短吟”。掌柜便添上一盏热茶，看他倚着朱栏，歌声随茶香漫出窗棂，与墙外莺啼撞了个满怀。

他偏头笑时，云影也弯了腰。原来行路人从不是无故而歌，是春风太满，是花事太稠，是这人间烟火，值得把脚步唱成诗，把相逢酿成酒。

笔尖开花

墨池轻研，砚底浮起三分春，狼毫饱蘸清露，落在素笺之上，便绽出第一朵白梅——瓣尖凝着霜色，枝桠斜斜，牵出半阙未写完的诗行。

腕底流转间，墨痕渐次晕染：或为桃花灼灼，映着帘外东风，恍惚是那年教室窗沿，学生折来插在瓷瓶里的春；或为幽兰寂寂，立在石畔苔边，记起伏案批改作业的深夜，案头那株吊兰的幽芳；或为梨花带雨，沾了案头茶香，恰似退休那日，孩子们塞在掌心的桂花糖，甜香漫过岁月。笔锋顿挫处，似有童声隐约，绕着纸页盘旋，连呼吸都染了墨香与旧时光的暖。

写至兴酣，掷笔而笑。原来文字可藏春，笔墨能生花，那些讲台上的晨昏、作业本上的红勾、离别时的叮咛，都在笔尖绽放，开成一纸不朽的芳华，在岁月里静静留香。

落叶辞

霜风掠过疏林，第一片叶便携着秋声坠落——像枚褪色的信笺，载着夏末的余温，轻吻大地的额角。

枝头叶影渐疏，纷纷扬扬如蝶舞：或栖于青瓦之上，染白半檐秋霜；或浮于寒潭之畔，漾开一圈清愁；或铺于曲径之中，铺就满地金黄。正欲俯身拾起一片，却见巷口走来熟悉身影，鬓边虽染秋霜，眉眼仍似旧时模样。他拾起脚边落叶，笑叹：“当年共赏枫红处，如今落叶又逢君。”指尖相触，落叶在掌心轻颤，恍若时光倒流，那些树下对弈、檐下听雨的旧时光，都随叶声簌簌而来。每一片叶的飘零，都成了久别重逢的序章，带着三分欣喜，七分温良。

风过处，叶声簌簌，似在低吟岁月的诗行。原来落叶从非悲戚，是卸去繁华后的通透，是归于尘土的安然，更是跨越山海的重逢——待来春，便化作养分，在枝头再绽新绿，与故人、与时光再续一场生生不息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