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城隍（民间故事）

原创/刘印军

　　话说清朝末年，大同府城里大十字街有户穷苦人家，男人叫金柱，女人叫菊叶。金柱靠着一身力气，打短工混几个米钱；菊叶手巧，专收破布烂衣，抹上浆糊打布壳卖。两口子勤扒苦做，日子仍过得紧巴巴的，婚后六年，膝下犹虚。

这年开春，菊叶终于怀上了身孕，夫妻俩欢喜得什么似的。谁知七月里御河发大水，大同城内淹了大半，洪水冲垮了金柱家的土坯房。夫妻俩站在高处，望着滔滔黄水，愁肠百结。

金柱对妻子说：“这光景，坐着等死不是法子。你不如去太谷投奔娘家亲戚，我外出逃荒，寻条生路。”菊叶眼泪汪汪，虽万般不舍，但思前想后，也别无他法。

夫妻二人把残剩的家当变卖了，抱头痛哭一场，便各奔东西。

金柱送别妻子，一路流浪，几经周折来到矿上，被一家煤窑招了工，在井下当“拖牛”。那时候，拖煤炭可不是人干的活——赤身露体，黑漆马黑，成天拖着沉重的煤筐在巷道里爬来爬去。矿工们有句话形容这营生：“死了没有埋，埋了没有死。”但金柱想着年薪十八块硬洋，又惦着将来出世的孩子，便咬紧牙关，拼死拼活地干。

不觉三年合同期满，金柱揣着辛苦钱启程回家。这年头，世道炎凉，人心不古，夫妻别后音信全无。他曾托人写了三封信到太谷乡下，都如石沉大海。不知妻子是死是活，他心里七上八下。

回归大同府，他没敢直接回家，先到北城城隍庙里，给城隍老爷叩了三个响头，祈求菩萨保佑。礼拜完毕，见庙中清静无人，便把一包大洋悄悄藏在城隍菩萨的香炉里，托菩萨代为照看，打算先回家探个虚实。

　　金柱回到家中，见妻子竟平安活着，还有个快满三岁的儿子！夫妻相见，悲喜交集。原来金柱把太谷乡下地点记错，这才断了音信。菊叶在太谷生下孩子，满岁后便打点回家，勤拉苦扯，省吃俭用，居然也熬到了今天。

菊叶问清丈夫这三年的经历，心中欢喜，开玩笑说：“洋钱带回来了吗？快拿出来让我瞧瞧，我一辈子还没见过洋钱是啥样子哩！”

金柱心中惭愧，只得推说回家匆忙，行李还在工友家中，立即去取。

吃过晚饭，金柱赶到城隍庙，伸手到香炉子里一摸——哪里还有什么大洋，只有一炉冷香灰！金柱吓得魂飞魄散，心想：莫非城隍菩萨见我疑心妻子，故意藏了银钱，给我个惩戒？他连忙烧香叩头，请求宽恕，又将案桌上下寻遍，仍不见银洋踪影。

金柱万念俱灰，想道：“这是天绝我也！空手回家，有何脸面见妻儿？”便解下腰带，准备在庙前黄桐树上自尽。

谁知腰带刚套上脖子，侧面小巷里闯出一人，一把将他救下。

金柱醒来，见是过去一起下井的穷朋友壮哥。壮哥诧异道：“兄弟，几年不见，怎么一回家就寻短见？家中出了什么事？”

金柱把前后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壮哥劝道：“兄弟莫急，你这事我略知一二。”原来今日壮哥干活回家，路过城隍庙时，撞见同街无赖土狗鬼鬼祟祟从庙里钻出，见了壮哥，神色慌张，闪身溜了。壮哥知土狗一贯偷鸡摸狗，料定金柱丢钱八成是他所为。

金柱心中稍宽，却又愁道：“常言道，拿贼拿赃，如今赃证俱无，土狗岂肯认账？”

壮哥笑道：“那不妨事。城隍菩萨没把你的钱照看好，明日你就痛打城隍，问他讨要去！”接着附耳低语，如此这般交代一番。金柱听得眉开眼笑，心想壮哥自幼机灵，依他的法子，准有指望。

　　第二天，“审城隍”的消息传开，没等太阳落山，看稀奇的人早把城隍庙围得水泄不通。壮哥邀了几个穷兄弟，将城隍菩萨抬到庙门口坡地上，案桌下面用红布围了。

壮哥手持竹棍站在人圈中，两眼四处张望，见土狗果然贼头贼脑混在人群里，便用竹棍轻敲城隍脑壳，大声问道：“城隍！昨夜有人在你香炉里存放银钱，托你照看，可有此事？”说完将耳朵凑近菩萨嘴边。

“呵！有这事。那我问你，大洋哪儿去了？”又凑耳去听。

“啥？你没拿，那谁拿了？”

城隍没有回答。

　　壮哥佯怒：“你们菩萨也和凡人一样，不打不招！”说罢一棍朝城隍胳膊打去，众人仿佛听得“哎哟”一声，都觉惊奇。壮哥忙又凑耳上去。

“啥？你说，那好，你说我就不打——是谁偷了？”

四周空气紧张得能拧出水来。壮哥双眼紧盯土狗，见土狗目光畏缩，低下头去。

壮哥乘胜追击：“啥？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姓雷，小名土狗！”

土狗一听城隍当众说出自己名字，魂飞魄散，挤出人群想跑。可壮哥早安排了穷兄弟在他身边，一把将他擒住。

土狗跪在城隍面前，一五一十招了：原来那日他喝醉了酒，躺在城隍案桌下睡觉，擦黑时分见金柱前来寄钱，等金柱前脚出庙，他后脚就把大洋偷去。

壮哥押他取赃，不久赃款如数取回。围观乡邻个个称道城隍菩萨灵验，金柱在一旁暗自好笑。

　　金柱失钱复得，一家团聚，这是后话。为谢城隍菩萨“恩典”，他出钱修了菩萨胳膊，还为菩萨挂红，烧了三炷高香，祈求保佑壮哥一家安康。

自此，大同府流传开一句俗话：“菩萨灵不灵，全在人心诚不诚；城隍断案妙不妙，还看好人巧不巧。”

（讲述人：杨馥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