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甸残桥处 黄牛伴老农

聪爸

车过段莘乡王村的盘山公路，视野突然开阔，段莘水库在枯水期褪去了汛期的浩渺，露出大片浅绿与枯黄交织的草甸，这是丰水期藏在水下的秘境，此刻正以最舒展的姿态铺展在天地间，从岸边一直延伸到水际线，柔软得能接住坠落的云。

沿着草甸间的小径缓步前行，脚下的草叶带着丝丝湿润，踩上去沙沙作响。这些野草在水下沉寂了大半年，如今借着枯水期的契机，肆意生长，织就了这片天然的绒毯。远处的山峦层林尽染，黛青、橙红、金黄错落交织。风穿过草叶，带着水库特有的清冽气息，夹杂着泥土与枯草的芬芳，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将城市的喧嚣尽数吐纳。

行至草甸深处，一座残桥映入眼帘，这是枯水期最珍贵的馈赠。丰水期时，它整座淹没在水下，唯有此刻，才完整地显露真容。桥洞规整排列，桥洞下的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桥身的残损与岸边的草木，虚实交织间更显韵味。走到桥中央，低头可见水下深浅不一的痕迹，那是常年被水浸泡的印记，偶尔有几尾小鱼在桥洞下游过，像是在探寻这座桥的过往。站在残桥上眺望，草甸、远山、碧水与残桥构成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卷，而这份景致，只有等水库水位退去，才能得见。

过了一会儿，一阵 “哞哞” 的牛叫声从草甸尽头传来。循声望去，三头黄牛正低着头悠闲地啃食着草叶。它们的毛色油光水滑，在阳光下泛着暖黄的光泽。一头小牛依偎在母牛身边，时不时抬起头蹭蹭母亲的脖颈，模样憨态可掬。黄牛们步伐缓慢，啃食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也懂得珍惜这短暂的觅食时光。它们走过的地方，草叶微微晃动，留下一串浅浅的蹄印，很快又被风吹过的痕迹覆盖。

顺着黄牛行走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位老农。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牵着一根细绳，绳的另一端系在领头的黄牛身上。老农的皮肤黝黑，是长期日晒雨淋的痕迹，脸上刻着深浅不一的皱纹，像是这片土地的年轮。他显然熟悉枯水期的每一寸土地，没有急着赶路，只是慢悠悠地跟在黄牛身后，时不时停下脚步，弯腰拨弄一下路边的野草，或是抬头望向远方的山峦，眼神平静而安然，这片草甸、这座残桥，都是他年年枯水期都会相见的老伙计。微弱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都融入了这片枯水期的景致中，好像从一开始，他就与这座残桥、这群黄牛、这片显露的山水共生共存。

我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打扰。看着老农牵着黄牛，缓缓走过残桥，身影渐渐融入远方的暮色里，只留下草甸在风中轻轻起伏，残桥静默矗立，水库的水波依旧荡漾。我想：再过些时日，汛期来临，这片草甸、这座残桥又会沉入水下，等待下一个枯水期的重逢。这一刻，时间放慢了脚步，所有的喧嚣都归于沉寂，只剩下自然与人文交织的纯粹与美好。原来，婺源的美，不仅在于春日的油菜花田，更在于这般枯水期独有的秘境与安然，在于草甸、残桥、黄牛与老农构成的，最本真、最动人的生活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