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流淌了30年的爱</p><p class="ql-block">村口那口老井还在。青苔斑驳的井沿,被岁月磨得发亮。三十年过去,我仍记得阿秀蹲在井边搓洗衣裳的模样——单薄的脊背弯成一张弓,麻绳勒进她细瘦的手腕,水珠顺着发梢滚落,在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光。</p><p class="ql-block">那时她家穷得叮当响。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底下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我常看见她背着竹篓在田埂上捡麦穗,瘦小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有回她蹲在我家屋后哭,原来是弟弟发烧没钱抓药。我翻出攒了半年的压岁钱塞给她,她红着眼圈推拒,我硬是把钱塞进她补丁摞补丁的口袋:"先给弟弟看病,别的以后再说。"</p><p class="ql-block">我们常在放学后一起割猪草。她总把嫩生生的草尖让给我,自己啃那些老硬的茎秆。有次她被镰刀划破手指,血珠渗出来,我慌忙扯下衣角给她包扎。她仰起脸笑,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颤动:"不疼的。"可那笑容里藏着的疲惫,像秋后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p><p class="ql-block">后来我随父母迁去城里读书。临走那天,她塞给我个布包,里面是二十三个煮鸡蛋——她家攒了半个月的。"路上吃。"她低声说,转身就跑,辫梢的红头绳在风里一晃一晃。我追出去,只看见她瘦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土路上。</p><p class="ql-block">三十年过去,我回村参加老井的修缮仪式。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她——眼角有了细纹,可那泪痣还在。她正给工人们递茶水,手腕上戴着个褪色的红绳,是我当年给她包扎时用的那截布条变的。她看见我,愣了愣,忽然笑了:"你当年给的压岁钱,我娘拿去抓了药,弟弟的烧退了。"</p><p class="ql-block">原来有些爱,像老井里的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三十年不曾断绝。它不轰烈,不张扬,只是默默地,在岁月里沉淀成最温润的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