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太湖一角

蒋新

去无锡了，酒店就安在太湖边上。推开窗，湖风便顺着纱帘溜进来，带着水汽的凉意。天是灰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滴下墨来，可这阴沉反倒让湖面更显静谧。远处水中央立着一座红顶亭子，像一枚朱砂印，盖在宣纸般的湖面上。一艘蓝顶的船缓缓划过，划开一道波纹，又很快归于平静。我忽然觉得，这湖不是在等晴天，而是在等一个不惊扰它的人。

那座亭子，竟真有一条小桥连着岸。桥不长，却弯得极有韵味，白栏杆在灰天底下显得清瘦。我沿着湖边走过去，脚下的石板路湿漉漉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昨夜的雨。亭子是典型的中式模样，飞檐翘角，檐下还挂着风铃，只是风太轻，铃不响。我站在亭中回望，岸边绿树成荫，树影倒映在湖里，像一整片沉入水底的森林。这亭子，大约是专为孤独的人建的——来听风，看云，等一场不会来的雨。

快到亭子时，路边石栏上摆着一盆粉花，开得正盛，像是谁特意放在这儿，给这冷色调的湖景添了一抹温柔。再往前，又有一盆红花，颜色更烈，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这些花盆朴素，却摆得讲究，仿佛在说：即便天阴，也不该忘了生机。我忍不住停下来看，花蕊上还沾着水珠，不知是露还是雾气凝成。

回望湖岸，一排深色瓦顶的长廊静静伏在树影里，檐角微微翘起，像是随时要飞走。而更远处，竟耸立着一座现代高楼，玻璃幕墙在阴云下泛着冷光。传统与现代，在这里没有争执，反倒像一对沉默的老友，各自守着自己的时光。摩天轮的轮廓在另一侧若隐若现，巨大而安静，仿佛时间也被它缓缓转慢了。

我沿着湖边的木质栈道走了一段，两旁花坛里粉色的花簇拥着，栈道一直延伸到水中央，像一条邀请的手臂。尽头处，那座摩天轮静静地立着，舱体空着，却仿佛载满了过往的笑声。水面如镜，把天空、轮影、树影全都收进去，又轻轻晃动，像在回味。我坐在栈道边的长椅上，看一对老人慢慢走过，他们的影子落在水里，被波纹轻轻拉长，又揉碎。

栈道旁的绿树浓密，枝叶交错，遮住了大半天空。风穿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树在低语。远处的摩天轮在灰蒙的天幕下显得格外醒目，像一个巨大的句点，又像一个未完的省略号。我忽然明白，无锡的美，不在于它有多明媚，而在于它能把阴晴、古今、动静都揉进一片湖光里，不争不抢，却让人舍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