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随笔 ——写给70后

小李同学

<p class="ql-block">  窗外的阳光,是有的,却淡得很,像兑了太多的水,没什么暖意,只将玻璃窗上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p><p class="ql-block"> 楼下几株老梧桐树,叶子早已落尽了,剩下斑驳的、虬龙似的枝干,铁划银钩般地刻在灰濛的天幕上,看着便觉得有些冷。是啊,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离那所谓“退休”的日子,没有几年了。日子仿佛一匹越扯越快的布,前半截还觉得花纹繁复,看得仔细;到这后半截,只听得“嘶嘶”的声响,一眼望去,竟已是茫茫的一片了。</p><p class="ql-block"> 这半生的路,回想起来,竟有些恍惚。工作像是水上的浮萍,风一吹,便聚散不定,从南到北,由东至西,变动是常事。职务职级也像是走马灯上的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高高低低,悲悲喜喜,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那些曾以为过不去的坎,迈不过去的沟,如今想来,不过是鞋底的一粒沙;而那些短暂的欢欣,也成了记忆里一点微弱的星火,暖不得如今的手心了。这心境,倒正合了这窗外的冬景,万物收敛,繁华落尽,剩下的,是一种褪了色的、却也因此而分外真实的安静。</p><p class="ql-block"> 翻检旧日的相册,那些曾经同行的人,一张张年轻的脸,笑得那样毫无顾忌。可其中好些,竟已先后撒手而去,如秋叶般静默地飘零了。音容笑貌,宛在昨日,而人间世上,却再也寻他们不着。这时,便会无端地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自己能这样无灾无病地,坐在这冬日淡淡的阳光里,听着远处隐约的市声,实在是一种被遗忘的、近乎奢侈的幸运了。</p><p class="ql-block"> 年轻时,总觉得“来日方长”这四个字,是天经地义的。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有宏伟的蓝图等待铺陈。如今才明白,那实在是一种可爱的幼稚。生命的账本,翻到后半本,数字已是清晰可见,再也不能大手大脚。往后的余生,不必再有什么吞吐天地的豪情,也不必梦想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业了。若能将自己这偏僻一隅收拾得妥帖、干净,不给旁人添无谓的纷扰,不给自己留多余的烦恼,大约也算是对这人间的一种贡献了。</p><p class="ql-block"> 人生百年不过三万天。三万天太久,只争朝夕。这“争”,却不是从前那般火急火燎的抢夺,而是一种从容的珍惜。是珍惜这一刻阳光的暖,这一盏茶水的香,这一卷诗书里的静,这一次与老友安然的对坐。是因时势而行,量力而为,如溪水绕过山石,不争先,不碰撞,却争那绵绵不绝的流淌。</p><p class="ql-block"> 我想,人到了这个年纪,是该有点红叶的精神的。你看那枫,或是槭,在春夏,它也只是寻常的绿,混在芸芸众生里,并不惹眼。偏是到了这风寒露重的时节,它才将积蓄了一生的血色,尽情地泼洒出来。它难道不知西风紧,霜雪将至么?它自然是知道的。正因知道结局是必然的凋零,它才更要在这有限的时日里,红得那般炽烈,那般坦荡,悦己,也悦人,为这寂寥的天地,拼却全部的气力,灿烂这一冬。</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种向死而生的、沉静的绚烂。我的心,此刻便也向往着那样一种状态了——不悲不喜,不忧不乐,不惊不扰,如一枚经霜的红叶,在枝头守着最后的、也是最浓烈的颜色,然后,在某一个风起的时刻,安然地、飘然地,旋落而下。若果人生,能有这样的结局,那是宿命成了使命,便了无遗憾了。</p><p class="ql-block"> 知天命的年纪,时逢寒冬时节,唠唠叨叨堆砌些文字,是为心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