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那挂老钟

米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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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走进饭店，墙上那只老挂钟总是最先映入眼帘。深褐色的木质边框已被岁月打磨得斑驳，玻璃表面也泛着淡淡的黄晕，可那指针依旧不紧不慢地跳动着，发出恒久不变的“嘀哒”声。这声音像极了摇篮曲，温柔地陪伴着饭店走过二十余载的风雨。

初次遇见它，是那年秋天，在公园路上一栋两层楼的老房子里，我想盘下这家店面。那时，柳州刚刚经历了一场特大洪水，公园路的老街上还残留着洪水退去后的泥泞。我推开那家已停业的店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泥腥味。墙面上，一道清晰的水渍线记录着洪水漫过的高度，高度之上正是那挂安然无恙的老钟。

空荡的店面里，“嘀嗒、嘀嗒”的钟声格外清脆响亮，像在诉说，又像是在等待。当时，我有种奇妙的感觉，不是我在选择这家店，而是这挂时钟在等着我。

自从成为这挂钟的主人，这"嘀哒"声就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二十余载光阴，从未间断。

老姚，是我从老家请来的师傅，因为看店的关系，老姚师傅与挂钟之间也很深情。他说，夜晚在嘀哒声入睡，不寂寞，清晨在滴哒声中醒来去采买，不误事。发现挂钟异样，姚师傅都会及时调整，并抹去灰尘，让它永不停止“嘀哒”的脚步。这些年在公园路上，我们搬了三次店面。每次搬迁，姚师傅第一件事就是把老挂钟小心翼翼地包裹好，亲自护送到新址。他说这钟认得公园路的气息，换个地方就怕它"水土不服"。说来也怪，无论搬到公园路上的哪个位置，老钟的走时始终精准如初，"嘀哒"声也依旧沉稳有力。

装修新店面时，年轻的设计师总说老挂钟太旧了，与时尚的装潢格格不入。可我每次都坚持把它挂在吧台最显眼的位置。曾经有位收藏家出高价想要收走它，我断然回绝：“多少钱都不卖。”其实我明白，挂钟本身并不值钱，值钱的是它那永不停息的精神。

记得有一年夏天，老钟突然停了。姚师傅焦急地调整了好几次，它都纹丝不动。我取下来，轻轻拨弄了一下支撑的底部，说来也怪，它又“嘀嗒嘀嗒”地走起来了。自那以后，它的走时愈发精准，“嘀哒”声也愈加清脆有力，仿佛是对我们悉心照料的回报。

去年姚师傅退休回乡前，我们并肩站在店堂里，聆听着熟悉的“嘀嗒”声。他说：“老板，这些年我看着公园路变了模样，老邻居搬走了不少，新店铺开了很多，只有咱们这挂老钟的声音还和二十年前一样。”他最后一次为老钟上紧发条，动作轻柔得像在告别一位老友。

一道光随打开的店门照在墙上，我似乎看见那挂钟在灿烂地笑。哦，是有客人进来了；哦，是老姚师傅要走了。这迎来送往的日复一日，多少岁月的深情就流动在那“嘀嗒”声里。

如今，老钟早已不只是计时工具，而是饭店历史的见证者，是那段创业岁月的活化石。每当听到它稳健的声响，我就会想起那些筚路蓝缕的日子。初来乍到的陌生，创业的艰辛，守业的不易……这一切，都沉淀在那一声声“嘀嗒”里。它教会我一个朴素的道理：人生如钟，一旦开始，便当永不停歇。

听，“嘀哒”声还在继续，如同生命，如同时光，如同我们脚下永不停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