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外婆生在清朝末年,赶上女人包小脚的年代,从十里路外的冠庄村来到外公家,生养了七个儿女。大娘舅的女儿已十多岁了,他们仍不分家,十几口人一个锅吃饭,外婆克勤克俭地操持着这个大家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儿女们聚在一起捣馍糍,这位老当家最操心。一双小脚楼上楼下、灶间堂前,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生怕哪个环节没想到,哪件事没安排好。对眼前蹦蹦跳跳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唠叨个不停:走路要小心、衣服要穿暖、馍糍要细嚼缓咽……她平时很节俭,只有这时才会把珍藏着的红糖罐拿出来,让大家夹着火热的饭蒸花、馍糍团吃个痛快。老家有句俗语:“要吃趁面床,藏了眼睛黄”,意思是捣馍糍时可以放开肚皮吃,等馍糍储藏起来想吃就困难了。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次捣馍糍,出力最多的总是大娘舅。他头脑聪明,力气大,干活利索,又特别能体贴人。在杏树村那丘田里稻、麦长得大,那块地里蔬菜长得好,不用打听就知道那是大娘舅种的。他无师自通,没有学过木匠,也会造房子做家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父亲身单力薄,又不善耕种,在生产队劳动底分低,儿女们又小,家庭经济困难,能解囊相助的总是大娘舅。我家要建房子了,他帮姐夫姐姐出主意,把各种费用开支压到最低。建房期间,他每天早晚都要来工地一次。早上来看看,是否需要人手帮忙?晚上来瞧瞧,工程进展及质量情况。母亲叫他进屋吃饭,他总是那句话:“我不是为吃饭来的。”捣馍糍时也一样,他知道姐夫力气小,把满饭蒸的饭蒸花提到堂前很吃力,就主动帮姐夫提饭蒸。捣馍糍时,他挥动几十斤重的捣起头(木制大锤)捣得十分卖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馍糍捣好后,放在案板上,用特大的擀面杖,靠手掌心的力量把馍糍擀开,切成长约15公分,宽约7公分的块,那就是老家的年夜馍糍。如果要做水糕(年糕),就得把捣好的馍糍摘成团,在案板上搓成长条形,用水糕印(木制)把它压扁,这些工序大娘舅样样都懂,而且能熟练操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大娘舅的带领下,其他娘舅姨父都配合默契,干得井井有条。馍糍捣韧后,小表弟小表妹们围着大人转,要求他们用馍糍做元宝、小白兔、小鸟、河鲫鱼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娘舅长我9岁,读过几年书,看过很多小说,记忆力超强,可以说他是我的启蒙老师。我青少年时上山砍柴、编织草鞋、卖缸甏等都是他教的。我和他在一起时,他给我讲《西游记》《水浒》《三国演义》里的故事。村里演戏了,他背着我去祠堂看戏。我爱上古典名著、爱上京剧都是受他的影响。村里人说:“我说话的腔调也像他。”后来,我偶有文章在报刊上发表,他看到后会评头论足。为我高兴,向我指出不足。我的自传《足跡:自叙人生路》出版后,他看后笑着说“应该拍成电视连续剧,让人家看起来更方便”。捣馍糍时,他是大娘舅最得力的助手。还负责把捣好的馍糍送到楼上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摊馍糍是孩子们的事,我是孙辈中年龄最大的,自然成了摊馍糍的领头。捣年夜馍糍时,外公家楼上摊满了竹簟。刚捣好的馍糍,还是热的,不及时摊开会粘在一起。馍糍不能见阳光,也不能吹风,否则会皲裂,皲裂后就不好储存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娘舅把馍糍送到楼上,告诉我:这是谁家的馍糍,摊在哪张竹簟上。我领着表弟、表妹们按二娘舅的吩咐,把它整齐地摊在竹簟上。摊馍糍,馍糍与馍糍之间要留出一指宽的空隙,还要留足走路的空间。二娘舅端上第二臼馍糍,会检查第一臼馍糍有没有摊直?空间是否留得合理?发现不合格,要我们重新摊排。间隔一二个小时还要翻馍糍,使馍糍凉得更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半夜,表弟表妹们干得很认真。临近午夜,年龄小的打着哈欠,找一个暖和的地方睡觉去了。这时小娘舅、小姨娘也会补进摊馍糍的行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几天后馍糍硬了,各人把自家的麻糍挑回家,浸泡在馍糍缸中,开始了漫长的馍糍食用季。</p> <p class="ql-block">饭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