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林荫道上的少年

刘连成( 苍山一树)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6年秋日,每逢周一的清晨,我们都要从衙门屯步行赶往十余里的双山镇的双辽三中的路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双辽农场的风裹着甜润的凉意漫来,混着庄稼收割后的干爽气息,像刚晒过太阳的新麦,拂过通往双山镇的林荫道。我、陶元良、宋国才这仨“铁三角”,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踩着满地碎金似的阳光,又踏上了这条路——它弯弯绕绕,一头拴着炊烟袅袅的农场,一头连着双山镇双辽三中的红砖墙,更串起了我们没心没肺的少年时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阳光像个调皮的画家,顺着杨树叶的缝隙往下漏,在土路上洇出斑驳的光斑。我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时而叠成一团“三人粽”,时而又被风推着各自撒欢。我总爱故意踩着陶元良的影子蹦跶,嘴里念念有词:“踩住你啦!让你跑,看你还怎么偷偷藏糖吃——上次你把水果糖藏鞋里,差点被你妈当脏东西扔了!”宋国才向来稳重,却也会趁我们打闹时,突然伸手扯一把陶元良的书包带,看着他踉跄着差点撞进树怀里,嘴角憋得像含了颗没化的糖,偷偷上扬。</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路两侧的田野铺展开来,刚翻过的黑土地冒着湿润的气息,混着田埂边野菊花的淡香,吸一口都觉得五脏六腑被熨帖得舒舒服服。远处的电线杆一排排立在田埂上,像极了音乐老师教过的五线谱,风一吹,柳树枝条轻轻摇晃,沙沙声里竟真藏着旋律,奏的是我们说不出口的少年心事——可能是昨天数学测验卡壳的难题,可能是隔壁班女生扎着的麻花辫,也可能是连自己都摸不清的、关于“以后”的模糊念头。那时的我们,根本不知道未来会飘向何方,只觉得踩着脚下松软的泥土,听着伙伴们的笑声,这条路就走得格外踏实,连书包里的课本都好像轻了几分,仿佛知识都顺着风悄悄钻进了脑子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逢周六,在学校住宿一周的我们三个都要结伴从学校返回衙门屯。偶尔担任班级干部的宋国才放学后要参加班委会,路上就只剩我和陶元良。这家伙简直是个“行走的笑话机”,肚子里藏着数不清的俏皮话,总能在最安静的时刻抛出一个包袱。“你知道吗?那天我家的老母鸡下了个双黄蛋,我妈说要给我补脑子,结果我吃的时候差点噎着——原来聪明真的‘费蛋’!”他挤眉弄眼的样子,配上故意夸张的噎食表情,腮帮子鼓得像含了颗核桃,总能让我笑得直不起腰,路边的野草仿佛都跟着点头偷笑,连树上的麻雀都叽叽喳喳地凑着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书包在肩上晃悠,我们的脚步轻快得像被风赶着,泥土的腥气混着柳树新芽的清香,灌满了鼻腔。陶元良突然停下脚步,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认真得像在研究什么重大课题:“你说,我们以后会去哪?会不会还能一起走这条路?”我愣了愣,看着他被阳光晒得通红的脸颊,摇摇头:“不知道,但我想多读书,去看看课本里写的大城市,听说那里的楼比哈拉巴山还高!”他眼睛一亮,使劲点头,拳头攥得紧紧的:“我也是!等我读够了书,就回来给农场修机器,让庄稼长得比电线杆还高,穗子大得能当枕头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没再多说,只是并肩往前走,鞋底碾过落叶的沙沙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那句话像一颗饱满的种子,落在彼此心里,带着泥土的温度和阳光的暖意。走累了我们,我们就在树荫下席地而坐,或读一段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小说,或漫无边际的侃大山。其实那时的我们,不懂什么叫志向远大,只知道身边有合拍的伙伴,脚下有走不完的林荫道,风里有藏不尽的欢喜。那些沉默的时刻,那些没头没脑的玩笑,那些关于未来的碎碎念,都像林荫道上的光斑,虽细碎却明亮,拼出了我们最珍贵的少年模样——纯粹、热烈,且满是希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再想起那条路,想起陶元良的笑话,想起宋国才憋笑的模样,依旧会忍不住嘴角上扬。原来最动人的时光,是林荫道上的三粒少年星,踩着阳光,聊着废话,把青春走成了一首永远值得回首的诗章。</span></p> <p class="ql-block">  中学毕业毕业后,我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勤奋耕耘,事业有成。陶元良在辽源商业学校毕业后,成了双山粮库的知名粮食化验员;宋国才守着家成了双辽农场的种粮能手;而我成为四平市委机关的处级公务员。虽然我们很少见面,但我们三个小伙伴的心却永远相连。</p><p class="ql-block"> 五十年后的2016年的夏末,当我们相约再次回到这片魂牵梦萦的土地时,哈拉巴山下的风依旧温柔。三位两鬓染霜的老友再聚首,坐在饭店的餐桌上推杯换盏,仿佛又听见了当年的笑声,穿过岁月的林荫道,依旧清亮动人。说不完的少年糗事,聊不尽的离别思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