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节传家 义理垂训——高氏家训的千年回响

陈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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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事让人一步，自有回旋余地；临事放宽一分，便有余韵悠长。高攀龙《高氏家训》中的箴言，如古涧流泉，穿越四百余年风雨，仍滋养着后人心灵。“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既是对孟子“仁者爱人”的践行，更是处世立身的根本，以宽厚待人、恭敬处事，方能收获真挚情谊与尊重。

“作好人，眼前不便宜，总算来是便宜；作不好人，眼前便宜，总算来大不便宜。”这番朴实教诲，道尽处世辩证智慧。眼前退让吃亏是德行积累，长远福报；一时投机取巧看似获利，实则损耗人格根基与家族声誉。高攀龙“不可草草看过”的叮咛，字字肺腑，是对子孙安身立命的深切期许。

《高氏家训》二十一则字字珠玑，除核心箴言外，更细化修身齐家之道。“吾人立身天地间，惟作好人、做好事，方不虚生一世”，直指做人本质在“行善守正”；“居家崇俭可长久，乱世戒奢为要”，呼应司马光《训俭示康》古训；“读书不贱、守田不饥、积德不倾、择交不败”，暗合儒家耕读传家与交友之道。

高攀龙的一生，是家训最生动的注脚，更是言行一致的典范。万历二十一年，他弹劾首辅王锡爵、反对“三王并封”，因触怒权贵被贬揭阳典史。蛮荒之地的瘴气与孤寂未曾消磨其志，他每日清晨静坐读书，傍晚巡行乡野，为百姓讲解礼义、排解纷争，将“爱人敬人”的家训化作躬身实践。

在揭阳的五年间，他拒绝地方官吏的宴请馈赠，始终布衣蔬食，践行“崇俭戒奢”的家训。即便身处贬谪之境，仍写下《困学记》明志：“心正则万事皆正，心邪则万事皆邪”，以“贬谪不失志”的坚守，诠释了“作好人”的真谛。

天启年间，阉党魏忠贤专权，朝政黑暗如墨。高攀龙被起用后，即刻联合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党人，连续上书弹劾阉党，直言“忠贤八大罪”。杨涟曾叹：“景逸（高攀龙字）每言家训‘积德守正’，今观其行，方知何为言行合一。”二人相互砥砺，将家训中的担当付诸铁血行动。

当锦衣卫缇骑包围府邸时，高攀龙从容整理衣冠，与门生故旧诀别。他拒绝了逃亡避祸的建议，留下“臣虽死，忠义之心不死”的绝笔，而后缓步走向后园池塘。投水前，他仍念及家训“积德者不倾”，以生命守住了士大夫的气节，让家训从纸上箴言化作震撼人心的人格丰碑。

对比同时代的一些官吏，或趋炎附势投靠阉党，或明哲保身沉默不言，高攀龙的“言行一致”更显珍贵。东林党人周顺昌被捕前曾言：“高先生以家训立身，以死明志，吾辈当效之。”这种精神感召，让《高氏家训》的道义力量跨越了家族界限。

后人对其“言行一致”的评价尤为深刻。清代学者全祖望赞曰：“东林诸贤，惟景逸先生躬行家训，言与行符，节与义合。”近代梁启超亦言：“高攀龙之死，是家训精神的极致体现，其言行如一，堪称士大夫之楷模。”这些评价，正是对其人格与家训的双重肯定。

东林学派“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楹联，恰是高攀龙的人生写照。家训中的“爱人敬人”“临事退让”，并非独善其身的怯懦，而是“达则兼济天下”的胸襟铺垫，“作好人”的坚守更是乱世护道义的担当。

时代流转，道义永恒。高氏家训的真谛，从来不是刻板的教条，而是“言行一致”的生命实践——以言立心，以行践诺，让每一句箴言都成为人格的底色。当我们在取舍间坚守本心，在纷扰中保持正直，便是对先贤最好的致敬，亦是对家训最好的传承。这份浸润东林风骨与儒家智慧的精神遗产，终将如北斗指引前路，让清节之风绵延千古，让义理之训照亮人心，在代代相传中成为民族精神的不竭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