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歌（25更新版）

宁静

—— 一个参战老转的人生纪实和感悟

作 者 静 思
美篇制作 宁静（编号 82821573）
背景音乐 望星空.十五的月亮 董文华 阎维文 唱

第六章 战火淬炼

——参加对越侦察作战回忆‍(8)

八、“805”战斗先期渗透侦察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唐朝·王翰.凉州词)

——题记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前路虽险，风雨中自有方向；我们背起行囊，踏入大黑山的深处。“805”战斗尚未打响，先期渗透侦察已在大黑山深处悄然展开。这里山高林密、雷区密布、敌情诡谲，每一次出境都是与死神擦肩。侦察兵们背负着摸清敌情、寻找目标的使命，在雨雾与荆棘中艰难前行，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收集最关键的情报。 上级将我武装侦察一连部署在大黑山地区，主要战斗任务是保障老山主战场翼侧和大黑山地区边境安全。战术任务则是深入敌境实施侦察作战，打击越军特工的嚣张气焰，把紧张空气引向敌境，相机抓捕越军俘虏，弄清当面越军动向，为上级军事机关判断分析和决策提供参考情报。 要把紧张空气引向敌境，伺机抓捕越军俘虏，就必须预先侦察到目标点。然而，大黑山当面恰恰是寻找捕捉越军目标、掌握其活动规律难度最大的地区之一。 首先，越军行动诡谲多变。每当我军轮战斗部队换防之际，他们便迅速增兵逼近边境，配合特工潜入我国境内破坏骚扰；一旦我军后续轮战部队进入防区，他们立即后撤防守，只派小股兵力化整为零，或化妆成百姓潜入边境地区侦察，伺机偷袭破坏。

▲大黑山当面山地森林

▲大黑山当面地形及天气景况

其次，大黑山当面有纵深约3公里的原始森林屏障。山高坡陡、沟壑纵横、植被茂密、荆棘丛生，加之雨雾频繁，观察与通行都极为受限。在这种环境下，我连展开侦察作战面临诸多困难，并非地图上选个高地就能到达，就能观察到敌人活动情况，或很快组织一次伏击捕俘战斗。 因此，我连“805”战斗正式打响前，先期侦察历经艰难险阻。为寻找捕俘目标和潜伏地点，多次组织小分队出境观察和抵近侦察。每次出境，我都随同小分队一起行动。

（一）多次出境 险情四伏

每次进入边境地区，就面临越军的地雷、伏兵、遭遇或暴露等危险情况。 地雷如林与探测艰难 出境第一步，就是与地雷为伴。越军利用复杂地形布设挂雷、跳雷、绊雷、压发雷、定向雷。毫不夸张地说，出境后的地雷多如牛毛，而且很难探测和判定地雷的位置。 第一次出境时，我们步步为营，工兵在前探雷，每个人也用探雷针试探。然而一上午，我们只前进了不到一公里，慢得像蜗牛爬行。原因是当地地质富含矿物质，探雷器几乎处处报警；到了犬牙交错的乱石区，探雷针更是探不到实处，根本没法精准排查，派不上多大用场。

为加快速度，同时避免踩雷伤亡，我与观察排长羊劲商定：全体官兵拉大间距，成一路队形，沿着巨石较多、非正规路径前进。幸运的是，当天下午推进了约两公里，未遇地雷及其他险情。
天色渐暗，战友们疲惫不堪，就地露营休整，准备第二天的任务。

雷管响声与未爆地雷 第二天细雨绵绵、大雾弥漫，我们继续沿山梁搜索，期盼到对面高地能露出阳光，便于观察敌情与地形。搜索排障组按指定路线谨慎推进至鞍部时，我突然听到“噼——啪——”一声，很像微声枪的射击声。

我心里一紧，第一反应是敌人发现了我们，立刻命令全体隐蔽观察。然而几分钟过去，四周除了风吹草叶的沙沙声，再无别的动静。
我又怀疑是前方排障组的枪走火，立刻传令排查，前方很快回禀：无人走火。

最后判断可能是地雷，但通常响声应更大，且无人受伤。我们立即命令：“前方搜排组就地仔细检查是否有地雷。”工兵迅速展开排查，很快在草丛里发现了一根细细的绊线，顺着绊线望去，一枚绊雷静静躺在那儿，炸药受潮已失效，只是雷管被触发，刚才的响声应该是这个雷管爆炸声音。这让我们侥幸躲过一劫。

我与羊劲排长立即前去察看，鞍部杂草丛生，很可能是前方搜排人员在草丛中行进时，不知不觉碰到那个地雷的绊线，引爆了雷管。 我们让工兵继续扩大探测范围，一定排除隐患，确保全员安全通过鞍部。约半小时后，他们报告：在刚才绊雷附近发现仍有爆炸杀伤功能的三枚地雷，一枚杀伤力较大的定向雷，一枚菠萝型绊雷，一枚普通小型地雷。
苍天有眼，保佑了我们一行19人安然无恙。

我和观察排长羊劲更加警觉起来，立刻报告连长赵贵峰，不久赵连长回电：“根据大队部指示，令你们停止前进，按原路谨慎返回。“同时通报当天另一个连出境侦察踩中地雷，一死二伤的悲剧。

刚回到中寨乡，连队大本营的一些乐观派战友迎上来，连声喊：“一条腿回来啦！一条腿回来啦！”我起初不解，后来才明白，他们已知我们在出境侦察中差一点踩上地雷。若真踩中地雷，至少炸掉一条腿，因此称观察排老兵为“一条腿”，他们在用这种调侃的方式来迎接和祝福我们。这看似玩笑的背后，是侦察兵每次出境都可能面对生死的考验，能活着回来，就是幸运。

诡异的地雷与同学的悲剧 在我们遇到险情的同一天，另一个连的连长率一个排，沿着曾经多次通行的一条小路出境完成侦察任务后，按原路返回的途中，最后一名战士不幸踩雷受伤。连长当即下令小分队停止前进，返回抢救。就在距离受伤战士约100米处，连长又踩响了一枚地雷，前脚掌当场被炸飞。飞溅的石块击中随队参谋陈德慧的右眼，导致永久失明。

由于连长和参谋同时重伤，战友们不得不先抢救他们，先前受伤的战士因此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最终因失血过多牺牲。

越军的地雷就是如此诡异、狡诈，让人防不胜防。那条小路他们曾多次安全通过，从未出事，可这一次却连续引爆两枚地雷，造成惨重伤亡。

陈德慧是我在南京高级陆军学校的校友，我们毕业后都分配到师机关任侦察科参谋，南线轮战时又同为师司令部特派随队参谋。更巧的是，我们同一天出境执行任务，遇到相似的险情，但我们小分队侥幸无伤而返，他们却付出了沉重代价。正是这份特殊的战友情，促使我将陈德慧的故事写进我的回忆录。 识破特工与果断撤离 每次出境，不仅要防备诡秘的地雷，还面临敌人埋伏战、遭遇战、被敌“探子”发现等风险。我们秘密渗入敌境，地形生疏、敌情不明，不知伏兵在哪，随时可能陷入埋伏或与敌骤然相遇。

第五次出境时，赵贵峰连长选择了新的方向与路线。观察发现前方有一片破败房屋，连长与我商定，由二排长李信昌带抵近侦察组下山探查。中午时分，天气格外晴朗，对面半山坡突然出现一名背着背篓、扛着锄头的男子，看似当地百姓。可当他走到坡底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片刻，又迅速折返。

二排长立刻警觉——这里是越军活动频繁的区域，普通百姓很少在这个时段出现在此。更可疑的是，他发现我们后不是继续前行，而是选择返回，这很可能是在确认情况后准备通风报信。此前半时，连指挥观察所通报前方约三公里处发现越军的观察哨所，进一步证实附近有敌人驻守与活动。若追捕此人，有可能中敌伏击；若放其返回，又恐引火烧身。
为防止中敌埋伏，二排长果断下令用微声枪将其击毙，确保小分队快速安全撤离，避免一场恶战。 有人或许觉得残忍，但战场就是如此——你不消灭敌人，就可能被敌人消灭。侦察兵的首要任务是保存自己、查明敌情，再伺机出击。更何况越南全民皆兵，那个男人看似百姓，真实身份难辨。若是越军特工或诱饵，我们追捕便正中埋伏，会被敌人“包饺子”。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有时变得非常残酷，容不得一点犹豫。 在与越军作战的年代，中越边境线就是我们参战官兵的生命线。每次出境执行任务，跨出国境线的每一步，都可能遇到地雷、伏兵、暴露或遭遇战；每一步，都可能流血、受伤甚至牺牲。 我们每一次完成任务后，向国境线靠近一步，就多一分安全、多一分生存的希望、多一分放松的心情。每次归来，踏入自己的国土，那种喜悦，堪比走进天安门广场。这种感受，没有上过前线的人是无法体会的。但为了打击越军的嚣张气焰，保卫祖国的边境安全，我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辱使命，坚定不移地完成党和人民赋予的艰巨而光荣的侦察任务。

（二）多次出境 困难重重

每次出境，都要面临大约3公里的原始森林，山高林密、陡坡悬崖、雨雾天气等多重障碍。行走难、观察难、生存难、辨向难、地图对照难，五重困境叠加。 密林深处请向导 第一次出境时，我们寸步难行。不说地雷的威胁，就连通行道路都找不到，大半天绕不过一个沟壑。无奈之下，副指导员阎保国与我商定返回境内，请当地村民作向导。
向导告诉我们：原本是有路的，但很少有人通行，树藤生长迅速，早已把路封住，必须用砍刀开路。 雨雾蒙蒙难观察 第二天跟着向导前行，他终于将我们引领到地图上预定的那个高地，已近黄昏，大雨来临。我与副指导员阎保国、一排长张怀德、三排长羊劲商定就地隐蔽露营休整，待次日伺机观察当面情况。
在寒冷的雨夜中，我们依靠雨衣、吊床、防潮被和压缩饼干熬过一夜。 次日大雾弥漫，能见度不足五米，观察不到任何情况，战友们情绪低落，似乎又是“英雄白跑路”。我们决定耐心等待天气变化，待下午再撤离，可雨雾始终未散，被迫撤回中寨。

天赐阳光半小时

多次出境都是坏天气，让大家士气低落，但我们仍决定再试一次。那天我们再次来到预定高地。临近中午，天空依旧被大雾笼罩。就在大家快要放弃希望时，奇迹出现——将近十二点，云层突然裂开，阳光穿透下来，照亮森林和山谷。 这不是普通的晴天，而是一种短暂的恩赐。我们都知道这种机会转瞬即逝。

战友们想方设法，各显神通，争分夺秒观察当面情况。但树高林密，架在山顶的大倍望远镜派不上用场。我急中生智，立刻攀上一棵大树用手持望远镜观察，其他战友也纷纷效仿，爬到周围的大树上展开观察。

在这宝贵的半小时里，我们不仅看清了当面的地形地貌，还发现了几个越南放牛娃的活动，更重要的是——远处的越军观察哨所和工事也隐约可见。

正当我们抓紧记录、互相印证情况时，天空又迅速阴沉下来，乌云重新笼罩大地。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可能是太阳过烈，地面温度很快升高，让我们再次处于腾云驾雾之中。等待许久，雾越来越大，无法继续观察，已是下午时分，我们被迫撤离返回。 但战友们心里特别高兴，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因为这是第一次发现了越军驻守的重要目标、人员活动及地形情况。
回到境内后，我们立即展开地图对照分析判断情况，最终确定森林南侧为浅丘地形，有放牛娃活动的位置为1302高地，向后延伸约三公里有敌观察所。可以说，老天赐予的这半小时，直接决定了“805”战斗的目标与方向。

（三）多次归来 皆有收获

艰难获得侦察要诀 多次出境后，我们摸索总结出行动要诀：

一路：小分队在森林中一般成一路队形前行，减少踩雷概率，缩短开辟通路时间；

两个好：下午比上午天气好、白天比夜间天气好；

三必带：出境必带可靠向导、必带工兵、必带卫生员；

四个一定：一定要携带雨衣和防潮被、一定要携带开辟通路的砍刀、一定要穿防雷钢板鞋、一定要携带自救互救物品及常用药品。

此外，后勤和后续保障要跟上，小酒精火炉很管用，必备。

打下“805”战斗基础 每次出境侦察，无论顺利与否、成功与失败，都为“805”战斗行动方案奠定了基础，提供了有价值的建议。比如：当面越军及百姓活动规律和特点；境外地质、地形、植被、道路通行状况及天气变化规律等；我连伏击捕俘地点、观察指挥所位置、进出路线及境外生存持续最长时间、必备物资、后勤保障需求量等。

这些一手资料，为连首长和大队首长分析研判情况、定下决心、制定具体方案，提供了重要依据。因此，“805”战斗前多次派出小分队出境侦察，是“805”战斗的重要组成部分。

风雨兼程，终见晴光；千里险途，也挡不住归来的脚步。一次次险象环生的渗透侦察，换来了宝贵的敌情与地形资料，也锤炼了侦察兵在绝境中求生、在迷雾中辨路的本领。大黑山的雨雾终有散去之日，而他们用双脚丈量的每一寸土地、用生命换来的每一份情报，都为“805”战斗的胜利埋下了伏笔。

2022.2撰稿 2025.12修改

谢谢关注！第26期再见！ 作者：杨绍忠，笔名：静思，美篇昵称：宁静，四川达州人，1978年3月入伍，2001年转业至地方工作，现已退休。毕业于解放军南京高级陆军学校和西安政治学院。曾参加对越侦察作战和追捕沙雅县“7.15”暴狱罪犯等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