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屋,我是偶然遇见的

彭剑峰

<p class="ql-block">  它蹲踞在山坳里,像一块被岁月磨圆了的旧石头,低低地、沉默地嵌在大山的皱褶里。板壁是烟熏火燎过的深褐色,雨水在上面画满了纵横的、黑沉沉的泪痕。屋顶的杉木皮,露出了不少的青苔,在风里微微地颤着,仿佛是这老屋呼吸时,最细微、最温柔的一起一伏。</p><p class="ql-block"> 我走近时,第一层是空洞洞的,应该是主人用于堆放柴火和圈养鸡鸭鹅什么的。木门紧闭着,透过门缝看见屋里只有几块木凳,其余的是一片幽深的、被时光沉淀过的黑暗。光线从缝里漏下几缕,能看见无数微尘在那光柱里浮沉、旋转,像是无数逝去的日子,还在那里不知疲倦地跳着寂静的舞蹈。</p><p class="ql-block"> 我屋前屋后转了一下,四周除了荒草连天和一棵芭蕉树外,再无其它物件,只是偶尔能听到山顶上传来小鸟叽叽叽喳喳的声音。忽然山风吹来,让我仿佛置身于蒲松龄笔下的聊斋里。</p><p class="ql-block"> 这老屋的主人,是什么时候搬走的,我无法知晓,依门前被茅草掩盖的小路来分析,应该有十年以上了。主人为何要离开大山,抛弃他自己用汗水垒就的“窝”呢?我想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子女胜过了自己的父母。</p><p class="ql-block"> 你听,那山风和细雨又来了,它穿过空了的堂屋,在四周发出了一声叹息;主人,你在哪?雨顺着屋檐,一滴,一滴,落在石阶上,是它在絮语。我仿佛听见了石磨转动的、沉重的咕噜声,听见了柴火在灶膛里毕毕剥剥的欢唱,听见了一个母亲呼唤孩子归家吃饭的、那悠长而绵软的乡音。</p><p class="ql-block"> 这一切的声音与影像,都早已被时间抽走了实体,只剩下一些飘忽的魂,萦绕在这梁、这椽、这每一寸被摩挲得光滑了的木纹里。我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天,我的记忆里没有丝毫关于它的真实印记。然而,此刻站在这湿漉漉的苔藓上,我心里却涌起一种奇异的、深不见底的怀念。</p><p class="ql-block"> 我怀念的,或许并不是这栋屋子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那种“存在”的方式——那种与土地血脉相连的根。</p><p class="ql-block"> 它不属于我,我也从未属于它。但我们之间,却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付。它把一段我从未经历过的、关于“家”的记忆,像寄存一件珍贵的遗物般,轻轻地、郑重地,安放进了我的回望里。从此,我的怀念,有了一座山,和一栋在风中静静站着的老屋。</p><p class="ql-block"> 作者 彭剑峰(网络媒体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