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洼和知青的故事（长篇小说）

侯永生

第四十二章

下午，郑璞玉和徐哲赶到敲钟的地方，看到已经有不少社员了，何婉萍她们几个女知青也早到了。队长董贯平说，小郑，还有小徐，你们去场上，跟石头和振超赶马车，其他人跟我到麦地。

来到场上，王石头和董振超各自已经套好了一辆马车。副队长王石头指了指郑璞玉和徐哲，小郑，你坐我这辆车，小徐坐振超的。郑璞玉答应了一声，好嘞，就跳上了马车。王石头见他上车了，喊了声“驾”！一挥马鞭，那匹枣红马就拉着马车慢悠悠的走起来。

出了村，见田间的土路上没人了，郑璞玉凑到前面，对赶车的王石头说，王队长，让我赶车吧。王石头扭头看了看他，你想学赶马车？郑璞玉笑着说，是的，王队长教教我吧。王石头眨了眨那对略显三角型的眼睛，说道，那好，你坐车辕这儿，说着他跳下了车辕。郑璞玉过去，在车辕那儿坐好。王石头在地上走着，把马鞭递给郑璞玉。可能是感觉跟不上吧，王石头很快又跳上了马车。

坐到了马车上，王石头说，赶马车也有技巧的，既不能把马缰绳拉的太紧，同时也不能太松。拉的太紧了马会感到疼痛，太松了会导致马乱踢乱跑。如果掌握不好这两种情况，都会导致马的失控。

说到这儿，王石头让郑璞玉自己试试。郑璞玉拽了一下马缰绳，可能是用力猛了，那匹枣红马把头一扬，高声叫了起来。王石头忍不住笑了，你这就是把马给弄疼了，它提抗议了。郑璞玉也笑了。王石头继续说，赶马车的口令主要是“驾、驭、喔、歪”。这些口令要和鞭子结合使用。王石头又跳下车，小郑，你先下来。等郑璞玉跳下车后，王石头坐上去。你看，王石头甩了下鞭子，喊了声“驾”，马车跑了起来。郑璞玉追了上去，跳上了马车。这会儿正好到了该拐弯的地方，王石头又喊了声“歪呀歪”，再用马鞭抽了下马脖子的左侧，马车就往左拐了。

等马车拐了弯，王石头又跳下车，把马鞭子给了郑璞玉，你来试试。郑璞玉坐到了辕那儿，问道，王队长，我想让马车快点，是不是就喊“驾”，再抽马一下呢？王石头说，是的。这个也是熟能生巧，慢慢就会了。等到了麦子地，王石头说，小郑，你喊“驭”，再勒下缰绳它就停了。郑璞玉学着样子把马车停下，王石头把他换了，说，麦子地里坑坑洼洼的，掌握不好会把人颠下来。

乔文怡看到郑璞玉在马车上坐着，低声对何婉萍说，看，你的郑代表成了车把式了。何婉萍拿叉子对着乔文怡吓唬了一下，笑着道，再胡说就把你当麦捆儿扔到马车上。乔文怡说，是扔到郑把式那辆车上吧！两个姑娘都笑了。

真让王石头说着了，马车在麦子地里颠了一下，把郑璞玉从马车上颠了下来。然而，就在即将落地的刹那，郑璞玉来了一个前滚翻，很灵巧地站了起来。本来是一件丢人的事，却成了他的轻功表演。这一幕让几个女知青看得清清楚楚，就连不大爱开玩笑的周淑娟也说，想不到郑璞玉还会这一手呀！

其实，郑璞玉很小就会翻跟头，身体灵活，弹跳力也好。后来又跟着一个武术师学了打长拳和摔跤，可以说，三四个人很难近他的身。上初中时，体育课有一个项目叫做跨鞍马,一般的男同学都不敢跨。跨鞍马需要先助跑，然后两手一撑再跨过去。他的初中同学柳春风个头虽然高大，但是身体不灵活。那天他要跨鞍马，先助跑后然后再撑“马背”。但是他没有弹跃起来，从鞍马上摔了下来。体育老师马上跑过去，把柳春风扶起来，怎么样，摔着了吗？柳春风爬起来，动了动，说了句，没事。

轮到郑璞玉了，只见他一个助跑，离鞍马还有一米左右远时就飞身跃了起来，然后两腿分开，两手在鞍马上一撑就轻松跨了过去。体育老师见了伸出大拇指，称赞说，郑璞玉同学跳得好，像专业运动员了！

要说郑璞玉在体育运动方面，最擅长的还不是跨鞍马，而是鱼跃前滚翻。初中和高中到农村学农时，只要田地里有麦捆垛或者谷子垛，郑璞玉都会用鱼跃前滚翻翻过去。正因此，他用鱼跃前滚翻化解从马车上颠下来的风险，可以说是小菜一碟。

这会儿，徐哲坐着董振超赶的马车也来了。队长董贯平说，大家赶快往马车上装麦捆，争取今天下午把这块地里的麦捆运完。

听了董贯平的话，郑璞玉和徐哲都过来抢叉子，郑璞玉抢了何婉萍的，徐哲抢了乔文怡的。两个姑娘都感觉不好意思，何婉萍悄悄对郑璞玉说，我们啥也没有，干什么？徐哲接过话茬，你们可以跟周淑娟和李慧轮换着装车。何婉萍笑着说道，这样可以，就怕人家不干。李慧听了马上就说，谁不干呀？现在来换我也干。乔文怡凑过去要抢她的叉子，李慧躲开，真来换啦！怎么也要等等吧！说着自己笑起来。

两辆马车来回跑了好几趟才把那块地里的麦捆儿拉完。等到最后一趟时，王石头赶的那辆车只装了半车。郑璞玉招呼几个女知青，你们几个上车吧！乔文怡跑过来，郑璞玉把她拉上了马车。随后，何婉萍，周淑娟，李慧也都上了车。

出了麦子地，王石头转过身对郑璞玉说，小郑，你来赶车吧。郑璞玉过去换了王石头。郑璞玉赶着马车还没走多远，乔文怡就开始“找茬”，郑代表，你赶车可别翻了呀！王石头马上制止，丫头，这话不能乱说！原来，赶车也同驾船一样，翻车，翻船这样的“忌语”是不能说的。乔文怡听了伸了下舌头，又冲着几个人做了个鬼脸。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郑璞玉赶着马车路过一块正浇水的麦子地时，忽然从地里窜出来一只野兔。那只野兔的窝让水给淹了，它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它这一上路不要紧，把正拉车的枣红马给惊到了。那马仰天长啸了一声，两个前蹄腾空了，马车也顺势翘了起来！郑璞玉很快从辕头跳到地上，并用两手死死抓住缰绳。他知道，如果松手的话，枣红马很可能就要拉着车子狂奔，酿成大祸！这会儿王石头也过来，两个人一齐拉紧了缰绳。

就是这样，过了有几分钟，枣红马才恢复到正常。王石头惊魂未定地说，好险，差点出事！说到这儿，他看了看郑璞玉，又说了一句，多亏了小郑。郑璞玉说，那里，只是出乎意料，也算有惊无险了。乔文怡这时不好意思地说，都怪我这嘴！郑璞玉笑了，真要那样，你不成算命先生了。李慧又补了一句，咱们小乔是不是快去“铜雀台”了？乔文怡打了她一下，你才去铜雀台呢！何婉萍跟周淑娟都被逗笑了，似乎已经把刚才的惊险忘到脑后了。

来到场上，把麦捆卸了车，队长董贯平说，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后很可能有大雨，所以咱们要连夜突击，把麦粒脱出来，放到库房里。晚饭王翠和凤霞已经做好了，馒头是从镇上的饭店买的，一人两个，大锅菜和绿豆汤随便喝。现在快去吃饭，吃完饭接着干活儿。

何婉萍低声对乔文怡说道，我说中午吃完饭后，怎么看王翠跟凤霞一人骑一辆自行车走了，原来是去镇上买馒头了。乔文怡说，你发现了没有，咱们队长总会悄悄给人惊喜。何婉萍笑着说，你这是重大发现呀！

在这场“龙口夺粮”的战斗中，董三河表现得倒是挺积极，一放下饭碗，他就去了脱粒机那儿，戴上口罩开始脱粒了。场上的脱粒机是董三河下午就安装并调试好的，就等着晚上脱粒了。

以前，农村给麦子脱粒主要是用碾子压，就是把石碾子套在牲口上，让它拉着碾子在场上转圈，把麦粒压出来。有的地方太穷，没有大牲口或者舍不得用大牲口，就用人拉碾子。还有的村离公路很近，干脆就把麦子铺散到公路上，让来往的车辆碾压，道理和用碾子碾压是一样的。等碾压的差不多了，就用叉子挑起麦秸，用力抖动，把麦粒抖落，再把麦秸放一边，收走地上的麦粒即可。

郑璞玉看到董三河脱粒了，马上凑了过去。他看到，董三河戴着口罩，站在离脱粒机有一尺远的地方。他两手拿着麦捆，把麦穗伸进脱粒机。在隆隆的机声中，麦粒儿就从前面的铁桶飞出去，犹如天女散花，煞是好看。郑璞玉站在董三河旁边看了一会儿，说道，三河，让我来试试。可能由于脱粒机的噪声太大，董三河没听到，继续脱他的粒。郑璞玉加大了音量，又说了一遍，三河，让我试试！这次董三河听到了，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摘下口罩，说了句，这个活儿你们不能干。到那边往这运麦捆吧。郑璞玉不甘心，问了句，为啥我们不能干？董三河不再理他，继续脱粒。

其实，不让插队知青干脱麦粒的活儿，是队长董贯平吩咐的。他提前就跟“机手”董三河跟王祖安说了，千万别让那几个插队知青干脱粒的活儿，不管是男知青还是女知青。董三河跟王祖安明白队长的意思，因为以前有社员因为操作脱粒机不当而碾伤了手指。队长是怕知青们出了什么事儿，万一谁的手指让脱粒机“咬”下一两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这会儿，生产队的场上已经点亮了好几盏五百瓦的大电灯泡，把整个场院照得如同白昼。当时的农村虽然经常停电，但在三夏大忙季节是不停的。有时，为了支援三夏，城里都要给农村让电。

郑璞玉早就看到徐哲，何婉萍，乔文怡，周淑娟，李慧几个插队知青在传运麦捆。他们和其他社员们站成一队，如同“击鼓传花”那样往脱粒机那传送着麦捆。这会儿徐哲也看到了郑璞玉，喊道，郑代表，来这儿吧！郑璞玉走过去，站到了徐哲和乔文怡中间。乔文怡似乎很“懂事”，一看郑璞玉来了，蔫不唧地就跟何婉萍换了个位置。何婉萍愣了一下，没有说啥。

其实，在何婉萍的心里，郑璞玉今天下午的表现又让她佩服了。如果当时郑璞玉让惊马搞得惊慌失措，甚至撒手不管，任凭马车乱跑，她们几个坐在车上的女知青很可能要遭遇车翻人伤的祸患。下午的“惊险”让她没想到，郑璞玉临危不惧的行为也让她没想到。她和郑璞玉在小学就是同桌，两人产生了朦胧的感情。那次，老师领着他们住校生搞“夜令营”。那天晚上玩的游戏是“抓特务”，郑璞玉装“特务”，却在那个破砖窑里发现了特务藏的电台。由于文革的爆发，她同郑璞玉有好几年失去了联系。到高中时，她先上的三中，后来，由于她父亲被安排到五中当校长，她们搬家了。她也从三中转到了五中，又恰巧跟郑璞玉同桌。

她记得，高一下学期到棉纺厂学工，在组长郑璞玉的带领下，他们那个组“轧废棉包”一天突破了“五十大关”，也创造了棉纺厂清花车间的记录。后来，他们又到农村学农。那天下午他们用独轮车往地里送粪。由于没有掌握独轮车的要领，小车推了没多远就倒了，车上的粪也撒到了地上。其他同学都是粪撒了再回去重装。而郑璞玉却不是，车在哪倒了，他就用铁锨再把翻落到地上的粪土一锨锨装上车，接着再推。如若再翻，接着再装，再推，直到目的地为止。

晚上，开总结会时，班主任周老师特意表扬了郑璞玉，说郑璞玉同学的做法体现了一种锲而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有了这种精神，不管干什么都能干好！周老师的话让何婉萍记忆很深。

忽然，听到郑璞玉说，咱们唱歌吧！乔文怡正是求之不得，马上响应，郑代表，你起头吧！郑璞玉清了清嗓子，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几位插队知青先跟着唱起来。董贯平见了，大声说，大家都跟着唱呀！在这种欢声笑语中，不知不觉就把麦粒脱完了。在脱粒的过程中，早有几位男社员把脱好的麦粒用麻袋装好，扛到库房里了。

这会儿，董贯平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大家把场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就可以回家了。

郑璞玉他们几个知青把手上的活儿干完，然后就结伴回宿舍了。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他们几乎是前脚刚进屋，后脚大雨点就砸下来了。后来听说，那天夜里从场上回家的社员，几乎都是大雨点砸着脚后根儿进屋的。听了这个，郑璞玉心想，这董队长可真是神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