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还是那个学生,给父亲出主意说:“农村人冬天喜欢吃爆米花,生意还是可以的。但爆米花这个营生投资要比棒冰箱多多了,因为它需要一个技术和设备的投入。人要去学怎么使用设备并把它操作好。</p><p class="ql-block"> 父亲自从卖冰棍以来,人非常辛苦,每天回来他的衣衫上都会因出汗结满了厚厚的汗霜,人被太阳晒得哪还有老师的样子,黑不溜秋整一个劳动者的光辉形象,坐在地头没人会把他当知识分子。</p><p class="ql-block"> 虽然这么辛苦但父亲觉得营生还是可以的,卖冰棍要比去建筑工地当零工收入强多了,虽然有雨天,但除了每天的剥萝卜,他已经有了一点小积蓄了。</p><p class="ql-block"> 他觉得投资爆米花的营生可以考虑。</p><p class="ql-block"> 他的学生们帮他找到了一位师傅,这位师傅是个正式右派,早几年前就已开始做爆米花的营生了,这位毕业于哈工大的右派师傅以前是机械厂的总工程师。</p><p class="ql-block"> 能够碰到同道中人,这位师傅非常乐意分享他的技术,父亲又好学,一个星期后,可以爆出完全合格的爆米花了。</p><p class="ql-block"> 那段时间,我家的米桶开始装这些因父亲学习而爆出来的好的和不好的米花,我和弟弟就狂吃米花,我又把这些爆米花分给了阿芬和她的弟妹们,还有墙门里那些小孩。</p><p class="ql-block"> 这位师傅还给父亲谈成了一架出厂价的爆米花桶,哈工大出来的人,即使被打成了右派,他也是很牛的。 </p><p class="ql-block"> 这是父亲的学生们在祝贺父亲出师的时候,一致认为的。</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棒冰落市的当口,挑起了爆米花担子。这个担子可比棒冰箱要重多了,但父亲说,用担子挑比较匀称,不会很累。</p><p class="ql-block">父亲的方向仍然是乡下。</p><p class="ql-block">因为母亲好面子,父亲也考虑到这一点,为了我们,他选择乡下。</p><p class="ql-block">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变故,要考虑这些七七八八,如果我们和泥水匠师傅一样从来就是苦出身没机会读书,我想应该就不会有这些顾虑。</p><p class="ql-block">墙门外就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爆米花师傅经常会挑着担子在这片空地上放米花。而我的父亲,为了我们的面子,选择挑着百十斤重的担子去十几里地外的农村营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爆米花机居然也引起了我的好奇,虽然我很怕最后那一下子的“嘭”,犹如大炮的声音,我还怕那玩意儿喷出来的米花,虽然有那个大竹篓罩着,但我是真的对这个东西很好奇。</p><p class="ql-block">记得那个冬天,是寒假期间,母亲和弟弟去了上海外婆家,我不想去,想找个机会跟着父亲去乡下一起爆米花。</p><p class="ql-block">这个想法存了很久了。我知道母亲是不会同意的。趁她和弟弟去了上海,我对父亲说:“爸,我跟你去乡下可好?我帮你背那个大竹篓”。</p> <p class="ql-block">父亲当然愿意。父亲没有母亲那么矫情,一切都很自然化。我和父亲在一起觉得很轻松自在。我愿意和他一起去乡下,那是我陌生的领域,我也想去看看。</p><p class="ql-block">乡下的西北风比城里厉害多了,但那天我因为背着那个大竹篓,快步跟在挑着担子的父亲后面赶,居然走得满头大汗。</p><p class="ql-block">父亲的担子是寄存在最后一单生意的那个村子里的,我们去就直接到那个村子,父亲会把上一天没爆完的米花爆完,然后挑着担子到另外一个村子,天黑前再寄存在这个村子,等第二天再来完成留下的生意。</p><p class="ql-block">村子里的老乡已经和父亲混得很熟了,大家都尊敬这个没有一点架子又和蔼可亲的前农校校长。</p><p class="ql-block">村里人从来不叫他师傅,就叫他老师,连小孩也叫他老师,这大概是因为他在农校的关系吧?</p><p class="ql-block">也许朴实的乡亲们都存了善心,不愿触动他的内心?</p><p class="ql-block">反正我那天跟去,就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很开心很轻松,因为面子不用绷得紧紧的。</p><p class="ql-block">那些农村的叔叔婶婶对父亲说:“老师,你的女儿真漂亮”。</p><p class="ql-block">我听了高兴父亲听了也呵呵笑,我很少在家里看到父亲的笑容,而在这里,我坐在旁边,注视着父亲的脸,他的双眼看着火炉里的火头,一手牵着风箱一手转着那个炮筒,是那么专注,他的脸上有笑容。</p><p class="ql-block">我要帮父亲拉风箱,父亲说你掌握不好力道,还是我来。</p><p class="ql-block">那天的中饭我们吃的是父亲用饭盒从家盛来的饭,架在那个小火炉上热了吃的,饭里有煤烟的味道,小菜是一位大婶给我们的烤大头菜。想到父亲每天就吃这些,我有点想哭。这饭的味道真的不好吃。</p><p class="ql-block">父亲用他的辛苦劳累换来我们在家的衣食无虞,父亲这是在用他的劳苦来赎他心中对我们的亏疚,他不说我也能感受到这一点,我虽小,但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我觉得我的心已经不是十三岁的少年心,而是充满了抑郁的沧桑感。</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我就感冒了,父亲从此再也不允许我跟去了。</p><p class="ql-block">重担就此压在父亲一个人的肩上,除了女儿曾经跟他去体验过一回这样的负重,家里没有人能够体会到这种感受。</p><p class="ql-block">母亲只觉得命运不公,埋怨从未断过,父亲一概大度受之,我曾经听父亲对母亲说过这样的话:“因为我你受苦了,我很不忍,你可以走,你是自由的,我绝不拉你。”</p><p class="ql-block">母亲就骂:“我走?这俩小孩怎么办?我嫁你至今,从未享过福,灰头土脸被人看不起也就罢了,你居然让我走?”</p><p class="ql-block">父亲没声音了,他知道母亲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p><p class="ql-block">母亲虽然大小姐脾气,缺点一大堆,比如不会持家,经常掌控不好父亲给她的经济大权,很多时候吃了好的上顿就没了下顿,她就去借钱来补上,那些过去的老同事那里她都借了一个遍。</p><p class="ql-block">因为亏空太大,父亲经常要为她填窟窿还钱,最后只好收回了她的当家权,自己做主。父亲当家虽然清苦,但我们没有饿过肚子。他安排得非常妥帖。</p><p class="ql-block">母亲不会家务,虽然学着做饭,但从没给父亲洗过一件衣服,也不会牵着我们的手外出逛街。</p><p class="ql-block">如此等等,但母亲却是一个感情非常专一的人,她认定父亲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她嘴里埋怨父亲却从来不相信那些落在父亲头上的事情是真的。</p><p class="ql-block">这是父母之间最坚固的东西,因为坚信,所以母亲可以自己埋怨父亲而绝对不允许别人对父亲有不敬,泥水匠的老婆背后数落父亲,母亲是一万个不情愿,她必须怼回去,怼不赢可以向父亲撒气,因为我捍卫了你,你就该受着我的埋怨。</p><p class="ql-block">这种模式在他们之间来回地徘徊,父亲对于母亲的埋怨声就像听交响乐,我已经听得不耐烦了,而父亲居然可以不动一点气,毫无影响地做他自己的事情。</p><p class="ql-block">正因为父母的坚固关系,我们才得以在这一片屋檐下过得完整,没有真正的颠沛流离过,无论碰到怎样的冲击,我们的家是完整的。</p><p class="ql-block">所以我们忍受着母亲的各种情绪所表现出来的不爽感觉,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复杂了。(本篇完)</p> <p class="ql-block">贾虹 笔名 莲动渔舟</p><p class="ql-block">旅居澳大利亚华文作家</p><p class="ql-block">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p><p class="ql-block">中国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p><p class="ql-block">美篇认证作家</p><p class="ql-block">喜马拉雅认证主播</p><p class="ql-block">独立撰稿人(音影画文独立采编作家)</p><p class="ql-block">擅长散文 随笔 偶尔写诗 也写小说 </p><p class="ql-block">业余爱好 琴棋书画 采风踏旅 爱小动物 </p><p class="ql-block">用声音分享文字 用手机记录心情</p><p class="ql-block">作品散见于国内外各报刊杂志网络平台 </p><p class="ql-block">有文集《泪为谁落》《藏在這里只为遇见你》《往事不随风》</p><p class="ql-block">公众号 白驹雅集</p><p class="ql-block">视频号 Rainbow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