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月下

天下美篇

文|李学山

春夜，风带着三分醉意，软绵绵的扫过李白的额头，又绕过青砖院墙的转角，轻轻地爬上石桌上的酒壶，最后融进了那泛着温润月光的美酒里。

壶嘴旁边，斜倚着几枝初绽的桃花，微风吹来，花瓣摇曳着，渲染得整个夜晚都是香气。这满园的春色呀，连着玉碗里的美酒一同发酵。诗情翻涌，此时此刻，他多想和挚友抑或佳人，你呼我应，吟他个豪情满怀。然而，四周环顾，却空无一人，“如何对得住这春华甘醇？莫非让我独享这大好月色不成？”

“也好，我就独自饮了这秀色吧。”李白想着，刚要把空杯举过头顶，忽然感到一阵凄然——

“这份孤独不是越来越浓吗？不行，绝对不行！”

仰头望去，此时，一轮圆月正悬在中天，清辉像被打翻的银箔，漫过屋檐、树梢，漫过单薄的衣袍，最后稳稳地落在杯底。“想我老李，浪漫一生，身边何曾少过弦乐美酒，何曾缺失把盏言欢？如此良夜，断然不可错过，小杜不在，尚有汪伦，汪伦暂别，还有丹丘，如今个个远我，我岂能独饮？来吧月君，不是还有你吗？你若有灵，何不与我共饮一杯？”

李白笑着举杯，朝那轮皎洁遥遥一敬。

话音刚落，月光竟似更亮了几分，杯中的酒也泛起细碎的银光，仿佛真有仙人俯身轻酌。低头时，他才发现地上我的影子已被月光拉得修长，紧紧跟在脚边，随着他举杯的动作微微晃动。

“这般一来，月在天，影在地，连着老李我，可不就是三人同席共酌吗？”想到此处，方才所有的寂寥，瞬间被这奇幻的光景驱散，酒液入喉也添了几分甘冽。

然而，月亮毕竟是月亮，它虽美丽可人，却不会真的端起酒杯，它只是静静悬着，把清辉泼洒得更匀净些；影子也不会真的与己对谈，它只会随脚步起落罢了。可这又何妨？世间多少人看似朝夕相伴，心却隔了万水千山，倒不如这月与影，虽无声无息，却纯粹得令人安心。“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李白轻声吟诵着，又为自己满满地斟上一杯。

“春光易逝，良夜难逢，何必为虚名俗利辜负眼前的欢愉呢！”

酒意渐浓，胸中的豪气也跟着翻涌。

他索性站起身，对着明月放声高歌，歌声穿破夜的静谧，惊起枝头沉睡的雀鸟。月亮似乎被其歌声打动，在云间轻轻摇曳，时而隐入薄云，时而探出脸来，竟像是一个最好的舞伴。这一刻，歌声、舞姿、月光与影子，整个天地间都被充满，所有的失意与烦忧，都被酒气与欢畅涤荡得干干净净。

夜渐深，酒壶也见了底。醉意朦胧中，月光开始在眼前打转，影子也变得模糊。李白扶着石桌坐下，看着那轮月亮慢慢西斜，忽然明白了。

“天地间的事情不就是如此吗？醒时同享这份欢畅，醉后便难免各自分散，这本就是天地间的常态，又何须怅惘？”

再次举杯，酒液已空，唯有月光盛满杯中。

“月啊，影啊，我们本是分不开的情侣，又是毫不相干的三人，有情也罢，无情也好，一切都是自然的缘分，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像世俗那样受太多的束缚，从此定下将来之约，或者在天上，或者在地下，且待春暖花开之日，不见不散。”

夜风又起，桃花瓣落在他的发间。月光下，李白孤独地靠在石桌上满满地闭上眼，笑意写在脸上，似乎梦中仍在享受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