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气话雪花》

远方的影像／文字

近年来，每逢到了＂小雪＂节气我就想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记得小时候头一回重视小雪节气，是同学拉我去看雪。

在南方的炎热天气里，我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来到一处三条铁路平行的地方，跳走着一级级的枕木，等雪。

艳阳高照，等来的只有一辆辆呼啸而过的火车。旋风一次次摇动铁道两旁的卫士树，把最后的枯叶刮落地面。我们呢，收获了满身大汗和脚板的大水泡。

从此，我再也不相信什么＂小雪＂当天会下雪了，那是大人骗小孩的把戏。

我大学念的专业是理工科，教授说你们要想有成就，首先要培养对数字的感知，实验室和计算纸小数点后七位八位的数字，或许是决定谁胜谁负的关键。

我不以为然，无非是卖什么吆喝什么而已。

有一年“小雪”，北方真的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把大地染成了白茫茫的世界。散会后去餐厅的路上，身后的同事一边用手去接雪花，一边叨着一首＂顺口溜＂：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片六片七八片，

九片十片十一片，

飞进水中都不见。＂

大家都笑了，都说他在胡编乱造。

＂笑什么？＂小同事一脸茫然。

我又笑了，笑天下可笑之人。

再后来走进经济学课堂，会计学教授说管理者一定要培养自己的数字思维，像喜欢唐诗宋词元曲，喜欢沙士比亚贝多芬一样喜欢数字。

＂天哪，这枯躁乏味的1234567890，难道还能读出有血有肉有温度的文艺情感？”

你还别说，真能。

那一年冬天我在杭州闲逛，正值西湖落雪，纷纷扬扬的白色精灵在断桥上跳舞。

＂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飞入芦花都不见。＂朋友脱口念出了这首数字诗。

天空灰蒙蒙的，湖面迷色重重，湖边的芦花低垂着脑袋，把洁白的雪花深情收纳。

＂这是我听见过的新版本，很应景。你写的？＂

＂我哪有这等本事，乾隆爷写的。＂

＂你就编吧。＂

＂真没编，就在这儿写的。＂

我不以为然的笑了。这年头为了证实自己的谎话是真理，总有人有意无意的会用神仙圣人来包裹故事。

＂清朝乾隆年间，据说乾隆有一次微服私访到了杭州，置身于西湖的美景之中，他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就在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乾隆触景生情，随口数起雪片来。

“一片一片又一片，

两片三片四五片，

六片七片八九片，…”

念到这里，卧槽，卡壳了。

＂后来呢？＂我一下子来了兴趣。

＂这最后一句嘛，怎么也想不出来了。随行的臣子看着皇帝陷入了尴尬，纷纷扭头。＂

说时迟，那时快。大才子纪晓兰急中生智，俯身低语补锅：“飞入芦花都不见。”

乾隆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指着湖边茂密的芦苇，提高音量说：＂飞入芦花都不见。＂

从此，西湖多了一首《飞雪》的御诗和一个有趣的民间故事。

再后来，我在杨州瘦西湖的一所茶座听评弹，朋友们兴致勃勃的聊起了杨州八怪。

说实话，我对杨州八怪知之甚少，只知道郑板桥画的竹子天下独步。

小雪在窗外飘来飘去，满院的白梅已经悄然开放，清风把梅花的香气吹进茶室，随古筝旋律和燃香的袅袅而盘旋飘散。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六七八九十片。

千片万片无数片，

飞入梅花总不见。”

呵呵，又一首活生生的郑板桥《咏雪》，传唱就在耳边。

好傢伙，数字可以无穷无尽，雪花却能万片归一。一片飞入水中，一片飞入芦花，一片飞入梅花，然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不见，找不着了。

神吧。从有形到无形，从乏味到趣味，作者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孩子数数的天真，转化成了艺术回旋的画面，不动声色地带出了诗的节奏和回味无穷的禅意。

我亲爱的会计学教授呀，难怪我们的数字段位只停留在熟读＂资产负债表＂、＂盈亏平衡表＂和＂现金流量表＂的均衡上。而您，却携着充满生命美妙的数字，早早就进入超然的艺术世界了。

忽然想起路人在下小雪的时候都喜欢撑伞，可伞上竞然没有积雪，只有伞边滴滴答答淌下的冻水。

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不见＂的前提是＂小雪＂，只有小雪节气的小雪花才符合这首诗的逻辑。

说来惭愧，我至此才算领悟到什么是＂容天下难容之事＂的气度；也才对号入座的自省吾身：这＂笑天下可笑之人＂的之人，原来正是自己。

（2025年小雪日）

《远方记忆》

一个财经评论人对于世界的看法，一个浪漫主义者记录的影像与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