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日随笔（文／龙佩）

若兰芷晴

小雪日随笔

文／龙佩

翻开挂历，“小雪”二字映入眼帘，原来又到了24节气中的小雪。

深圳的风依然裹着暖意掠过阳台，三角梅仍在热烈地红，哪有半分冬的寒色？对于在岭南出生成长生活的我而言，二十四节气里的“小雪”，本是一场走进想象里的雪，落在文字里的雪。

然而，童年的雪却来得猝不及防。上世纪七十年代，粤北一个冬天的清晨，我揉着刚睡醒的双眼。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声喊：下雪了，下雪了，好大的一场雪！我赶忙披上棉袄，穿上袜子，把床前的拖鞋一套便冲出去。刹那间，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天地突然静了，眼前是一片洁白的景象。冷风漫过屋檐，世界早换了银袍，每一粒雪都闪着晶莹的光。小伙伴们举着冻红的手抓起一团团的雪，抛向空中，满目飞扬。我弯下腰，攥了满掌的冷，竟舍不得搓成雪球。那是我与雪的初次相见，就像遇见了童话里的精灵。从此“雪”字便在我心里生了根。每年小雪到冬至，我总忍不住去翻看典籍，寻找有关“六出飞花”“碎琼乱玉”的文字。

　　遗憾的是，自童年那场大雪后，我再没见过我的家乡下雪了。后来我离开粤北来到深圳。深圳的冬天是温吞的，有时更是温暖如春，更别奢望能看到一场真正的雪了。倒是有一年去成都学习交流，在峨眉金顶撞见了第二场雪。山径覆着薄冰，我是坐加了防滑铁链的旅游大巴上山的。那天我在山上留连了很久。目之所见，茫茫皆白，云涛翻涌处，群峰成了雪的岛屿，古寺的红墙半隐半现，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板上的朱砂罐。那时才懂得古人说的“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是怎样的壮阔。我在山顶上呆望着，看着雪把时间留下的遗憾慢慢抚平，才惊觉原来这一场关于雪的念想，我攒了几十年的光阴。

　　每年一到“小雪”这天，我就想写一首小诗，但总免不了要搜肠刮肚。今年我小诗中的首联“薄霰盈初袖，寒云压半天”是我虚构的晨雾；“叶沾篱菊瘦，风过纸鸢翩”是《人间词话》教我的造境；“围火茶烟软，寻梅屐齿绵”是我向往的暖室与野外闲趣；尾联“遥岑浮淡雾，雪色入苍烟”更不过是把唐宋诗词里的雪色揉碎了重拼。我自嘲道：这哪是写诗，分明是写雪如画饼。但我却知这“虚”里藏着最真的诚——因见过的雪太少，反把每一片雪都供在心头，它的晶莹洁白，成了我精神的慰藉。

　　北方人过小雪，是围炉煮饺的真切；南方人过小雪，何尝不是借节气之名的精神慰藉。我们追着“晚来天欲雪”的意境，念着“风雪夜归人”的温暖，在文字里重构一场雪的胜景。那些未亲见的雪，已化作想象的水墨，在记忆的宣纸上晕染开来。

　　其实，有些节气不必过于真实，未必亲见雪落方成诗。有时不妨把它看作是造物主馈赐的礼物。正如这小雪，于南方人而言，既是气候的节点，更是想象的起点——我们借它的名字，打捞记忆里的雪，编织未来的雪，让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因一场未落的雪，有了清冽透亮的诗意。

2025.11.22．

于深圳小雪之夜

附小诗一首：

五律·小雪

龙佩

薄霰初盈袖，寒云半压天。

叶沾篱菊瘦，风过纸鸢翩。

围火茶烟软，寻梅屐齿绵。

遥岑浮淡霭，雪色入苍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