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江心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题记:不知何年,也不知何地,只知道是“小雪节”和小雪的故事。</b></p> <p class="ql-block">铅灰色的云絮低低压在城市上空,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着,连风都带着冰碴儿,刮在脸上生疼。日历撕到了小雪,巷口老槐树的枝桠光秃秃地指向天空,枝尖挂着的残叶冻成了暗褐色,风一吹,发出细碎的、像是不堪重负的呜咽。 </p><p class="ql-block">小雪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领口磨出的毛边蹭着脖颈,刺痒又冰冷。她刚从区信访办出来,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像隔绝了最后一丝暖意。接待员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客气又疏离,“小姑娘,这事我们已经记录在案了,会向上级反映的,你再等等吧。”</p><p class="ql-block">“等”,这是小雪听了无数次的字。从父亲被单位以“莫须有的罪名”辞退,整日关在屋里喃喃自语,到母亲放下所有尊严,一次次跑到单位门口、信访办、街道办,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公道,可等来的,永远是推诿和敷衍。</p><p class="ql-block">回家的路要穿过一条窄巷,巷子里的路面坑坑洼洼,积着前几天下雨留下的水,此刻已经结了一层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小雪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走着,棉鞋早已湿透,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爬,冻得她脚趾发麻。</p><p class="ql-block">巷口的废品收购站还开着,老板是个瘸腿的老头,正缩在门口的小屋里烤火。看到小雪,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情:“丫头,又去跑事了?”</p><p class="ql-block">小雪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她不想被人同情,那种目光像针一样,扎得她难受。</p> <p class="ql-block">推开家门,一股浓重的煤烟味夹杂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屋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父亲正坐在炕边的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凭什么?凭什么……”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很久没刮了,眼神呆滞,曾经那个意气风发、会把小雪举过头顶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一具被绝望掏空的躯壳。</p><p class="ql-block">母亲坐在灶台边,手里拿着一根烧火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灶里的灰烬。看到小雪回来,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布满了血丝,“怎么样?” </p><p class="ql-block">小雪摇摇头,声音沙哑:“还是让等。”</p><p class="ql-block">母亲的肩膀垮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疲惫和无力。她站起身,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冰冷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浇不灭心里的焦灼。</p><p class="ql-block">“不能再等了”,母亲突然说,声音带着一丝决绝,“你爸的病不能再拖了,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毁了。”</p><p class="ql-block">小雪看着母亲憔悴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母亲以前是个爱干净的女人,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也熨得平平整整,可现在,她的头发花白了大半,衣服上沾着污渍,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p><p class="ql-block">十八岁的小雪,本该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和同学们一起为了梦想奋斗,可现在,她却扛起了这个家的重担。辍学那天,班主任找她谈了很久,苦口婆心地劝她,“小雪,你成绩这么好,将来一定有出息,再想想办法,别放弃学业。”</p><p class="ql-block">小雪只是哭着摇头,她不能放弃这个家。父亲疯了,母亲需要人照顾,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还欠了不少外债,她必须撑起这个家。</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小雪就起床了。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一碗稀粥,两个馒头,还有一碟咸菜。小雪快速地吃完,穿上那件旧棉袄,又要出门。</p><p class="ql-block">“小雪,”母亲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到她手里,“这是我昨天卖废品攒的一点钱,你拿着,路上买点热乎的吃。”</p><p class="ql-block">小雪捏着那手帕,里面的钱不多,都是些零钱,却沉甸甸的。她眼圈一红,把钱塞回母亲手里,“妈,我不饿,你留着吧,给爸买点药。”</p><p class="ql-block">说完,她转身就走,不敢回头,怕母亲看到她流泪的样子。</p><p class="ql-block">外面的天更冷了,风也更大了,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天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花,零零星星的,落在地上就化了,只留下一点点湿痕。小雪抬头看了看天,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p><p class="ql-block">她要去市信访办,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从家到市信访办,要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车费是两块钱,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p> <p class="ql-block">公交车上很挤,暖气也不太足。小雪找了个角落站着,紧紧地抓着扶手。旁边坐着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正对着镜子补妆,看到小雪身上的旧棉袄,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p><p class="ql-block">小雪假装没看见,把头扭向窗外。窗外的景色飞快地掠过,光秃秃的树木,灰蒙蒙的天空,还有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奔波。小雪想,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家,要遭遇这样的不幸?</p><p class="ql-block">到了市信访办,这里的人更多,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小雪找了个位置站着,耐心地等待。队伍一点点往前挪,时间也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p><p class="ql-block">小雪从包里拿出早上母亲塞给她的馒头,啃了起来。馒头已经凉了,硬邦邦的,难以下咽,可她还是大口大口地吃着,她需要力气,需要支撑下去的勇气。</p><p class="ql-block">终于轮到她了,接待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很严肃。小雪把父亲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从父亲如何被单位冤枉,到被辞退后精神失常,再到母亲一次次奔走无果。她说得很平静,可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p><p class="ql-block">中年男人听完,皱了皱眉,拿起笔在纸上记录着,“你父亲的情况我们了解了,我们会联系他原来的单位,核实情况的,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p><p class="ql-block">“等消息?”小雪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再等下去,我父亲就真的没救了!”</p><p class="ql-block">中年男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一些,“小姑娘,我知道你很着急,可事情的处理需要时间,我们会尽快的。”</p><p class="ql-block">小雪还想说什么,可看着中年男人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她默默地走出信访办,外面的雪花已经下大了,不再是零星的几点,而是纷纷扬扬的,像无数白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p><p class="ql-block">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堆积了薄薄的一层,把她变成了一个“雪人”。她没有打伞,任由雪花落在身上,冰冷的雪花融化,顺着脸颊往下流,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p><p class="ql-block">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在寒风中无助地挣扎,却找不到归宿。</p> <p class="ql-block">路过一家服装店,橱窗里挂着一件漂亮的羽绒服,粉色的,毛茸茸的领子,看起来就很暖和。小雪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她想起自己十八岁的生日,母亲曾答应过她,要给她买一件新衣服作为生日礼物,可现在,这个承诺再也无法实现了。</p><p class="ql-block">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母亲。母亲正站在服装店对面的街角,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不知道在等什么。小雪心里一紧,跑了过去,“妈,你怎么在这里?”</p><p class="ql-block">母亲看到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慌乱,“我……我出来买点东西。”</p><p class="ql-block">小雪看向母亲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盒蛋糕,包装很精致。“妈,这是……” </p><p class="ql-block">“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昨天卖了家里的旧电视,换了点钱,给你买了个蛋糕。”</p><p class="ql-block">小雪愣住了,她已经忘了自己的生日。在这样的困境中,生日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可母亲,却还记得,还记得给她买蛋糕。 </p><p class="ql-block">“妈,你怎么能把电视卖了?”小雪的声音颤抖着,“那是爸爸最喜欢的电器了。”</p><p class="ql-block">“电视不重要,”母亲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却很有力,“你已经十八岁了,是大人了,妈没能给你过一个像样的生日,心里愧疚。”</p><p class="ql-block">小雪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的怀里,抱着母亲失声痛哭起来。所有的委屈、无助、绝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泪水,尽情地流淌。母亲紧紧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背,不停地安慰着,“别哭,孩子,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p><p class="ql-block">雪花越下越大,落在母女俩的身上,把她们的头发、衣服都染白了。街上的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没有人注意到这对在寒风中相拥而泣的母女。</p> <p class="ql-block">她们就这样站了很久,直到小雪的情绪平复下来。母亲擦干她脸上的泪水,从塑料袋里拿出蛋糕,打开盒子,里面的蛋糕不大,却做得很精致,上面插着一根蜡烛。</p><p class="ql-block">“来,吹蜡烛吧”,母亲笑着说,眼里却含着泪水,“许个愿,希望我们的小雪以后能开开心心的。”</p><p class="ql-block">小雪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吹灭了蜡烛。她的愿望很简单,她希望父亲能好起来,希望母亲能不再那么辛苦,希望这个家能恢复往日的平静。</p><p class="ql-block">可她知道,这个愿望,就像这飘落的雪花一样,美好却脆弱,不知道能不能实现。</p><p class="ql-block">吃完蛋糕,母女俩并肩往家走。雪花还在飘着,地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踩上去软软的。母亲牵着小雪的手,她的手虽然冰凉,却给了小雪无尽的温暖和力量。</p><p class="ql-block">路过父亲原来的单位,小雪停下了脚步。那是一栋气派的大楼,门口挂着醒目的牌子,里面灯火通明。可就是这栋大楼,毁了她的父亲,毁了她的家。</p><p class="ql-block">“走吧,孩子”,母亲拉了拉她的手,“我们回家。”</p> <p class="ql-block">小雪点点头,转身跟着母亲往回走。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大楼,心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可她知道,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坚持下去,为父亲讨回公道。 </p><p class="ql-block">回到家,父亲已经睡着了,脸上带着一丝平静的笑容,或许是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小雪和母亲坐在炕边,看着父亲熟睡的脸,心里五味杂陈。</p><p class="ql-block">“小雪,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母亲说。</p><p class="ql-block">小雪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雪花还在飘着,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覆盖了一切。她想起了小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父亲带着她和母亲去公园玩,父亲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她和母亲在旁边笑着,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p><p class="ql-block">可现在,一切都变了。父亲疯了,母亲老了,她也辍学了,这个家,再也回不到过去了。</p><p class="ql-block">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能不能换来一个满意的结果。可她知道,她不能放弃,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为了这个家,她必须坚强地走下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那白色,纯洁而又冰冷,像小雪此刻的心情。她知道,明天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和挫折等着她,可她已经准备好了,无论多么艰难,她都会走下去,直到为父亲讨回公道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夜色渐深,雪花还在无声地飘落,覆盖了城市的喧嚣和疲惫,也覆盖了小雪心中的伤痛和绝望。在这个小雪节气里,这个名叫小雪的女孩,正用她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的希望,在寒风中,一步步艰难地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