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散文“盼雪”——大雁[抱拳]</p><p class="ql-block">这几日,天总是沉沉地阴着,一张灰蒙蒙的幕布,从清晨一直张到黄昏,不透一丝光。风是干的、冷的,贴着人的脸颊与脖颈擦过去,带着一种尖峭的寒意。小区里的几株梧桐树,早已落尽了叶子,黝黑的枝干瘦棱棱地伸向天空,像无数焦渴的手指,静默地,却又执拗地祈求着什么。空气里,有一种紧绷绷的、无声的喧嚷,仿佛万千细小的、看不见的精灵,正屏着呼吸,拥挤着,只等一声号令,便要纷纷扬扬地舞蹈下来。我知道,这是在盼着一场雪了。</p><p class="ql-block">这盼头,起初是淡淡的,像宣纸上偶然滴落的一滴清水,只留下一个若有若无的湿痕。可这阴天一日连着一日,那湿痕便一圈一圈地泅染开去,终于浸透了整个心绪。于是,做什么事,都仿佛隔了一层。看书时,字句变得飘忽;喝茶时,茶香也失了往日的醇和。耳朵总是不自觉地竖起来,去听窗外的动静——盼着能听见那第一声簌簌的、羞怯的,如同春蚕啮桑般的微响。然而,每一次凝神,听到的却只是风的独白,空廓而单调,不免叫人有些怅怅的。</p><p class="ql-block">这般殷切地盼着,便不由得想起雪的好处来。若真下了雪,这枯寂的院落便立刻改了样子。那雪,若是细碎的,便如筛落的盐末,沙沙地响,给屋瓦和地面匀匀地敷上一层薄粉;若是丰厚的,便成了飘飞的柳絮,一团团,一簇簇,无声地盘旋、降落,温柔地覆盖住一切的棱角与芜杂。那时,眼前的世界便只剩下单纯的白,一种浩大而又安宁的白。你可以听见自己脚步踩上去那“咯吱”一声的脆响,仿佛是整个岑寂世界里唯一的、亲切的回音。若再有一轮淡黄的、温润的月,升上中天,月光与雪光交融,那夜色便不再是漆黑的,而是一种空灵的、莹澈的宝蓝色,人立在窗前,心境也会被涤荡得一般澄澈了。</p><p class="ql-block">古人盼雪,似乎比我们更多一层风雅的趣味。记得《世说新语》里有一段,说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这雪,在这里竟成了催发一时兴致的引子。那一夜的雪,照亮了他的眼目,也照亮了他磊落不羁的内心。他来去之间,那一江的雪,便是他全部心事的见证与陪伴了。这般潇洒的盼头,这般随性的圆满,如今想来,真令人神往。</p><p class="ql-block">我的盼头,自然没有那般超脱。我所盼的,或许只是一种改变,一种由这天公亲自执笔的、彻底而温柔的改写。将这灰败的、了无生气的冬日图景,用一种最纯净的颜色,重新描绘。我盼着那雪,能封住这世间的喧嚣,也能暂时封住我心头那些无名的烦扰。让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围着一炉红火,静静地听它落下的声音,那便是无上的满足了。</p><p class="ql-block">天色,依旧那么沉沉地阴着。风似乎小了些,空气里的那点喧嚷,也仿佛更近、更真切了。我抬起头,望着那似乎触手可及的、饱含着雪意的云层,心里默默地念着:快些来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