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婺源的“桥坚强”

聪爸

午后四点的阳光，斜斜洒在婺源段莘乡王村的田野上。车子驶过段莘水库的堤坝，远远望见水库中央的低洼处，一片青黄交织的草甸如绿毯铺展，草甸中央隐约露出青灰色的石质轮廓。那便是藏在段莘水库区域的三眼桥，正名永济桥，始建于清代嘉庆十三年（公元 1808 年），至今已有两百余年历史，一座只在枯水期才肯显露真容的 “桥坚强”。

沿着堤坝下的碎石路往王村深处走，路边的野菊开得正盛，细碎的花瓣沾着午后的暖光，空气中弥漫着水库特有的湿润水汽与青草的清香。段莘水库 1970 年动工兴建后，这座原本横亘在饶北河源头溪流上的古桥，便随库区蓄水沉入水底。如今水位退至最低，裸露的库底长满水草形成天然草甸，远处山体上清晰的水位线，像深浅分明的年轮，记录着古桥 “水下蛰伏、枯水现身” 的岁月轮回。走近些，三眼桥的模样愈发清晰：青麻石垒砌的桥身带着水浸后的深褐，桥面石板早已被历年洪水冲得残缺不全，有的地方只剩光秃秃的石基，凹凸不平地裸露着，缝隙里嵌着干枯水草和圆润卵石；原本的桥栏更是踪迹全无，只剩两侧石墩孤零零立着，在默默诉说着它的过往。

草甸上，几头黄牛正悠闲觅食。它们或低头啃食水草，尾巴慢悠悠甩动驱赶蚊虫；或卧在草色深处，半眯着眼晒夕阳，橘红光晕落在油亮皮毛上泛着暖意。偶尔有小牛犊调皮蹦跳，从桥这头跑到那头，蹄子踩在残存石板上发出 “笃笃” 声响，打破古桥宁静。我架起相机，镜头越过草甸对准桥身：夕阳从西侧斜射，将三个桥孔影子拉得纤长，落在柔软草甸上与黄牛身影交织。这 “三眼” 之名，便源于枯水期时三个拱口倒映水中如三只明眸的景致。远处王村白墙黛瓦错落，马头墙在夕阳下晕出柔和轮廓，炊烟袅袅升起与晚霞相融。按下快门瞬间，风声、黄牛低哞、远处犬吠，一同定格在这帧乡野画面里。

正当我专注捕捉桥孔与光影的契合时，一阵 “嗒嗒” 脚步声从草甸尽头传来。转头望去，一位戴斗笠、穿着蓑衣的老农，正牵着两头黄牛朝桥边走来。老农裤脚卷至膝盖，小腿沾着泥土，牛绳轻晃，黄牛低头啃草，步伐沉稳。走到桥边，老农擦汗安抚牛儿后，小心翼翼踏上桥面。残存石板高低不平，黄牛避开空缺石基，沿完整石板挪动。老农牵牛与残桥、草甸、水库构成田园画卷。我连忙连拍，将这幕留存。

“这桥叫永济桥，已有些年头了，以前是山里人出村的必经路哩！” 老农走到桥头，见我拍摄便笑着开口，乡音醇厚。他说，早年村民踩着这桥翻山越岭到新安江畔，再乘船以徽商之名走向远方。1970 年修水库后，段莘村整村搬迁，古桥随库区蓄水退出通行功能。“更可惜的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有人拆桥取石建房，还有人炸鱼炸塌了一侧桥拱。” 老农指着损坏严重的桥端，语气惋惜，“再经洪水冲刷，就成了现在这样，但骨架还结实，牛羊走没问题。”

五点左右，夕阳沉向水库对岸山峦，天空染成橙红与粉紫渐变。我站在堤坝上重对镜头：草甸黄牛依旧悠闲，老农牵牛向王村走去，背影渐模糊；残桥在晚霞中更显静谧沧桑，三个桥孔像镶在暮色里的铜钱，映着霞光与波光。远处段莘水库水面平静，倒映天空色彩，与近景草甸、古桥构成绝美画卷。据悉如今婺源县正组织专业人士对古桥加固保护，让这份沧桑之美得以延续。

暮色渐浓，我收拾相机离开。回头望去，三眼桥轮廓在夜色中模糊，唯有桥孔影子隐约可见。这次拍摄不仅记录了残桥之美，更读懂了它的历史：从清代便民的 “永济桥”，到见证徽商足迹的通途，再到水库淹没下的坚守，它藏着段莘的兴衰记忆。相机里夕阳桥孔、草甸黄牛、老农背影的画面，都成了珍贵收藏。每当翻阅，便会想起午后的婺源，想起那片藏着岁月与烟火的乡野，想起与这座 “桥坚强” 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