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躲在心门后的回忆,即使只开了一条缝,它也是会挤出来的……</p> <p class="ql-block"> 被阿狗剥夺了上中学的公民权利之后,经过嚎啕大哭的洗礼,我慢慢接受了自己等同于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子女这样的一个事实。</p><p class="ql-block"> 无论父亲的头上有没有帽子,实质性的东西已经被这个社会给定性了,即使你不是右派没有被定性,但实际的操作,你就是右派中的一员。</p><p class="ql-block"> 后来听说当时的政策的确有这种编外右派的操作。</p><p class="ql-block"> 右派名额满后还有一大批不戴帽子的右派,这是附加政策。</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被作为没有帽子的右派来处理的,待遇和右派一样。</p><p class="ql-block"> 但鉴于没有右派帽子所以在处理上也有点不一样,除被开除公职外, 没有被送去青海劳改,而是就地接受革命群众的监督。</p><p class="ql-block"> 而父亲最直接被定为右倾的原因是他有一个在国民党时期任要职的哥哥和为右派辩护的右倾言论。</p><p class="ql-block">这是在那个年代重要的两条罪责。</p><p class="ql-block">我的大伯,曾任过国民党时期警察局长的职务。</p><p class="ql-block"> 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情,大伯妥妥地为后代家人们埋下了一颗超级大的定时炸弹。</p><p class="ql-block"> 但在当时,谁知道呢?谁也不能预知今后会有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大家,谁都为大伯能够任警察局长而高兴。</p><p class="ql-block"> 哥哥是省城警察局局长,读大学的弟弟却坚信共产主义,是当时地下党的重点培养对象,一门心思地要推翻他大哥任职的政权。</p><p class="ql-block"> 这剧情真的有点戏剧化。随着东西风剧情的不断演变,东风最后压倒了西风。 </p><p class="ql-block"> 败局已定,大伯要么举家随部去台湾,要么听从弟弟的劝阻留在大陆。</p><p class="ql-block"> 权衡再三,最后大伯听从弟弟的劝导,考虑到一大家子的实际情况,最后留在大陆没去台湾。</p><p class="ql-block"> 经过严密审查,没有命案,而且曾经在弟弟的策反下协同弟弟的工作,把十五名游击队员作了无罪释放。</p><p class="ql-block"> 这个功劳比较大,可以以功抵罪,免了死刑和无期。</p><p class="ql-block"> 大概和弟弟的工作有些关系,反正大伯后来是因病保外就医,一直到他病逝都在家里休养。</p><p class="ql-block"> 但大堂姐一直认为是父亲毁了他们,于是不断地以莫须有的罪名检举揭发父亲。</p><p class="ql-block"> 后来这个大堂姐嫁了一位工农出身的军人,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坚决和反动家庭划清界限,不断洗清自己,检举揭发她的叔叔和她父亲的“罪行”,给父亲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压力。</p> <p class="ql-block"> 随着政治风声的越来越紧,运动的一个接一个,大伯的历史问题成了父亲职业生涯里无法绕过去的障碍。</p><p class="ql-block"> 再加上大堂姐的不断添油加火,那情势真的很逼人。</p><p class="ql-block">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被清除出局的命运那是迟早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阿狗一语成谶,他说得没错,谁知道审查结果是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从大学一毕业就参加革命,北上抗战南下剿匪出生入死,28岁已是团级军衔的父亲,最后选择了转业到这个小镇的教育局。</p><p class="ql-block"> 选择教育局是因为母亲是一名教师。</p><p class="ql-block"> 选择这个小镇,是因为他的警卫员小朱的提议,小朱跟着他一起转业,提议首长去他的家乡这个浙东小镇。</p><p class="ql-block"> 反正要转地方,哪里都一样,就去这个小镇吧,有小朱在,熟悉。</p><p class="ql-block"> 父亲选择转业到地方,是不想再因为哥哥的问题被质疑被约谈,索性就这样彻底转入地方,当老师也很好。</p><p class="ql-block"> 他已经厌倦了人事的来回卷,沉到底了,还能怎么样?</p><p class="ql-block"> 他对组织说,不用安排职务,我和我爱人自愿做教师去教书。</p><p class="ql-block"> 他们诗情画意地按自己的节拍选择了人民教师这一个神圣的职业。</p><p class="ql-block"> 当然地方归地方,选择归选择,按照当时父亲的行政级别,他转业到地方是要有一个合适的职务安置,比如县委书记比如县长等等。</p><p class="ql-block"> 那时还没有到反右时期,政局又刚刚稳定,仍旧需要像父亲这样一大批参加革命的知识分子的革命热情。</p><p class="ql-block"> 但在形势的变化下和父亲的申请下,上级最后批准同意他转业到地方教育战线,体现新一代知识分子革命者的崇高理想,继续为人民服务。</p><p class="ql-block"> 关于薪水问题,按原级别执行,每月人民币80元。</p><p class="ql-block"> 1950年代初人民币很值钱。</p><p class="ql-block"> 在当时鸡蛋一分钱一个的生活水准下,父亲的薪水无疑是这个小镇的天花板,比镇长、教育局长都高出了一大截,教育局这个庙是小了一点。</p><p class="ql-block"> 我想当时父亲大概是这样考虑的:庙小就庙小,但人是自由了。</p><p class="ql-block"> 但他是真不知道,庙小小鬼多,小鬼那是有多难缠啊,在以后的不断经历下,他是真的被欺负得够呛。</p><p class="ql-block"> 刚转地方那阵,因为有上级指示,所以小庙经过反复讨论,把这尊佛放到当时的镇重点中学去当校长。</p><p class="ql-block"> 因为父亲的学历又是一大优势,名牌大学的学历给这个小镇挂起了一面招牌,没有人的学历比父亲的学历更高。</p><p class="ql-block"> 前任校长提升到教育局任了副局长,校长的位置刚刚空置。</p><p class="ql-block"> 但竞争激烈,有不少人在明里暗里地凭关系力争。</p><p class="ql-block"> 但当这尊佛来了后,那些人只好潜伏了,因为来者太强。</p><p class="ql-block"> 去一个陌生的小地方当一个重点学校的校长,无亲无故,没有任何关系,再强的人也要被暗伤。</p><p class="ql-block"> 小庙里的小鬼们带着各自的目的和小心思,不断地给父亲出题目,特别是那些想当校长的人。</p><p class="ql-block"> 但父亲的强大是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p><p class="ql-block"> 他认为教书育人就要杜绝歪门邪道,无论谁搞小动作,父亲都不会去拉山头搞帮派,为了自己的利益损人不利己。</p><p class="ql-block"> 把有教学经验但出身不好的教师往前推,让他们发挥出应有的价值是父亲当时的一个用人举措,(估计他感同身受,受够了被挤兑的滋味)任人唯贤的举措让这个学校在第二年的高考中榜率上升了</p><p class="ql-block">15%,学校的教学风气也在不断地扶正中好转。</p><p class="ql-block"> 慢慢地,这个外来和尚念的经得到了学校大多数老师的认可和肯定,如果没有大环境的最后压顶,父亲一定是一位有作为的好校长。</p><p class="ql-block"> 但最后发现,地方越是小,问题越是多,人际关系没有大手笔,都是鸡零狗碎的你倾我轧,只要一有机会,马上风吹草动。</p><p class="ql-block"> 当反右运动如火如荼地铺开后,人性在关键时刻显出它的本来面目。</p><p class="ql-block"> 小镇也不例外。重点学校更是首当其冲。</p><p class="ql-block"> 已经有好几位教师被定为右派,有的被开除被流放,有的就在学校打扫卫生,不让上讲台了。</p><p class="ql-block"> 一下子能教学的有经验的老师就短缺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知道有人在做小动作,他顶住那些想走后门搞小动作的人塞进来不达标的人选,并在一次教工大会上说:哪有那么多右派啊,我们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要冤枉了身边任何一位好的老师。</p><p class="ql-block"> 我们要守住教育的门,不要因此耽误了学校的教学质量。</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这些年的工作中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身边那些为了自己的小利互害的人事,是有多妨碍正常的教学工作。</p><p class="ql-block"> 而他的这些话,马上就有人报告上去。</p><p class="ql-block"> 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趁机上纲上线,说父亲言论不当,有抵制反右运动的嫌疑。</p><p class="ql-block"> 那些潜伏着伺机而动的人总算等来了机会。</p><p class="ql-block"> 于是趁着反右运动的东风,父亲又一次被挤兑,这次是被挤到一个农校去当校长了,等待上级的最后审查结果。</p><p class="ql-block"> 运动继续深入,迫害继续强化,父亲最后没逃过厄运,审查结果,被定性为右倾分子,开除公职,就地接受群众监督。</p><p class="ql-block"> 江湖险恶,你争我斗,正不敌邪,但总算尘埃落定,父亲伟大的信仰彻底歇菜。</p> <p class="ql-block"> 没有了公职的父亲,成了无业游民,我们一家一下子沦落到社会最底层。</p><p class="ql-block"> 秀才遇到了史无前例的冤屈不公,再不甘再觉得憋屈,那个年代,只要定型,你就自求多福吧。</p><p class="ql-block"> 那一摞摞的申诉报告,谁会来看?有什么用?而一家人的生计问题直接露出了囧样,家里没米了,需要揭锅的米,需要裹腹的最基础的生存条件。怎么办呢?</p><p class="ql-block"> 秀才一筹莫展,真的一筹莫展。</p><p class="ql-block"> 母亲也因为父亲的株连失去了工作。用眼泪和不断地埋怨来消杀前农校校长的自尊和清高的心。</p><p class="ql-block"> 怎么办呢?一家四口的生活问题怎么办?</p><p class="ql-block"> 不管怎么办,吃饭问题是首要问题,再秀才,也非常清楚养家糊口的重任得他担,这是义无反顾的责任。</p><p class="ql-block"> 作为丈夫作为父亲,首先清楚的是这点。</p><p class="ql-block"> 要把吃饭问题作为工作一样对待。</p><p class="ql-block"> 一向认真负责的父亲,为了工作很少在家的父亲把首要问题捋清之后,开始他人生中的改革转型。</p><p class="ql-block"> 没有了公职也就没有了任何保障,父亲要从赤手空拳开始谋生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是计划经济铁饭碗年代,几乎所有的工作模式都在体制内,基本都是有单位罩着的工作,即使是最不起眼的小店店员,也是国营某某公司的职工,工资再低生活也有保障,比如看病就可以劳保。</p><p class="ql-block"> 只有农民和被社会抛弃的五类分子是体制外的“自由体”,这群人没有经济保障没有单位可靠,一切的福利需求都被体制拒绝门外。</p><p class="ql-block"> 但农民的生活又比五类分子好一些,他们有土地,只要不生病,他们的生活还可以自给自足。</p><p class="ql-block"> 但有一点需要说明,他们虽然生活水平极低,但政治地位非常高,农村贫下中农的地位最高,贫下中农掌控着整个农村的监督权和话语权。</p><p class="ql-block"> 地位最低的是农村的地富反坏右,他们的地位比起城镇的地富反坏右更低。这是父亲的学生说的。所以父亲说:“还有比我们更惨的呢”。</p><p class="ql-block">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本质了。父亲的小宇宙就是在这种命运的重击下爆发的。</p> <p class="ql-block">贾虹 笔名 莲动渔舟</p><p class="ql-block">旅居澳大利亚华文作家</p><p class="ql-block">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p><p class="ql-block">中国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p><p class="ql-block">美篇认证作家</p><p class="ql-block">喜马拉雅认证主播</p><p class="ql-block">独立撰稿人(音影画文独立采编作家)</p><p class="ql-block">擅长散文 随笔 偶尔写诗 也写小说 </p><p class="ql-block">业余爱好 琴棋书画 采风踏旅 爱小动物 </p><p class="ql-block">用声音分享文字 用手机记录心情</p><p class="ql-block">作品散见于国内外各报刊杂志网络平台 </p><p class="ql-block">有文集《泪为谁落》《藏在這里只为遇见你》《往事不随风》</p><p class="ql-block">公众号 白驹雅集</p><p class="ql-block">视频号 Rainbow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