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未雪，往事盈院

岩松

　　今年“小雪”节气，未飘落半片雪霰。我怀揣对冬日的期许，今日踩着初冬如轻纱般柔和的暖阳，缓缓走回山庄。下午的天气无风，大自然似也在这静谧时光里陷入沉思。

车窗外，风景如岁月晕染的画卷，夏日浓绿褪去，只余清晰倔强的枝桠。

乡道蜿蜒，道路两旁的庄稼地收割得干干净净。偶尔，几株野菊从朝阳的田埂缝里探出金黄花瓣，点缀着略显萧瑟的田野；几树红柿子悬在枝头，虽干瘪，但引得灰雀绕树翻飞、叽叽喳喳。

高石墙上的酸枣树，几颗干瘪酸枣在微风中轻晃，似在诉说岁月风干的甜蜜。

桥下溪水因冬日寒意渐渐消瘦，原本湍急的水流变得清浅，露出圆润鹅卵石。水草在清浅水底招摇，随水流摆动，撩拨起我记忆深处的涟漪。

推开略显陈旧的宅门，“吱呀”一声，似开启一段尘封往事。几片银杏叶飘进来，落在肩头，如时光温柔抚摸，带着静谧与温暖。我下意识抄起扫帚扫起满地落叶。

扫着扫着，童年记忆如潮水涌来。那时我嫌扫落叶麻烦枯燥，父亲却温和地说：“落叶是树写给大地的信，咱们得帮它寄出去。”如今，满地落叶如泛黄信笺无人拆阅，扫帚挑起的不仅是落叶，更是被岁月尘封的往事，每一片都藏着温暖时光与曾经的故事。

　　一眨眼时间，暮色如巨大黑色幕布，缓缓漫上，笼罩起整个山庄。我扫完一院落叶，疲惫又满足。天黑后，坐在石凳上歇息。

忽然，头顶掠过几声清啼，如悠扬夜曲打破夜的寂静。仰头望去，几株老槐枝桠间栖着十几只麻雀。它们或梳理羽毛，或啁啾鸣叫，似交流见闻。在夜色里吟诵生活诗篇，宁静祥和。

我不禁想起城里阳台防盗窗上落过的麻雀，它们总是惊惶不安，稍有动静便飞走。而这里的鸟从容自在，仿佛老宅真正的主人，守护着宁静安详，与古老宅院融为一体。

风轻轻吹起，落叶飘进茶盏。我小心拾起那片银杏，叶脉凝着白日暖，仿佛握住整个秋天的温柔。细腻纹理如岁月痕迹，记录时光流转。

远处传来谁家收工声响，铁器相撞的叮当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脆。那声音里混着母亲唤孙儿回家的长调，悠长温暖，如无形线牵扯着游子的心。这些声音交织，在夜空中织成无形大网，网住即将消散的旧时光，让它们在记忆里鲜活。

小雪未雪，却落了满院往事。我静坐，思绪飘飞，忽然明白：回乡不是为了整理落叶，而是让被岁月尘封的记忆重新鲜活。让落叶长回树上，让磨盘里的玉米面飘出诱人香气。

那些被城市高楼大厦割裂的时光碎片，此刻似被无形手重新拼凑，化作一轮完整月亮，悬在老宅檐角。皎洁月光照亮归来与远行的路，让心灵在喧嚣世界有一处可栖港湾。

灯下，我轻抿一口炒熟的蒲公英茶。此刻，它正在杯中舒展身姿，如老家山坡上倔强的草籽。它们总在冬天埋下春天希望，就像我总在异乡夜里埋下归乡念想。那念想如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等待某天再次拥抱温暖土地，感受熟悉乡音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