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飘落的流金岁月

龙 啸

自从秋将时光置于初冬的手心里，天气便真的是渐渐清冷了许多，涂抹在秋日的那份姹紫嫣红浓妆艳抹也卸装后失去了美颜。草有了些荒凉，花也多了些沮丧，往日枝繁叶的杨柳也只失去了曾经拥有的生机勃勃与斗志昂扬，只留下了孤寂与落寞，整个大自然的景色好像正在清冷的寒风中，由繁花似锦向百无聊赖转型。曾记有一句宋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这初冬的时节里，正当我本以为难以寻觅到令人垂涎欲滴，过目难忘的风景时，好友李先生告诉我说在济东新村的南面有片银杏林，在这个暮秋初冬的时节还是值得一看的。于是我便接受了朋友的建议，选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好奇与质疑前往朋友所说的目的地。

我骑电动车沿咏荷路一路前行，来到济宁方特景区的北面，正欲打听一下银杏林的位置，却听到从微风中传来激情澎湃的k歌的音响声；我想这K歌之处也许就是银杏林位置的所在吧。于是便骑车转向北，沿泰山路前行；真的是未见其面，先闻其声，追寻着声音的方向继续前行，不一会就发现路两旁停的车渐渐多了起来，人们也三五成群的在路上络绎不绝，遵循着吆喝声与音乐声远远望去，一片枝叶油亮金黄的茂盛的银杏林便展现了眼前。

银杏林位于泰山路的西边，规模虽然说并不很大，大约有二三十亩地的范围，但却正如朋友所言，林子里非常热闹。有卖炒栗子的，卖糖糕的，卖饮料的，还有吹糖人的，卖木雕艺术品的，等等，吆喝声此起彼伏。来游玩的不仅有附近村里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人群，也有慕名而来的远方的朋友，树林中人头攒动，有唱歌的，跳舞的，拍快手、玩抖音的，真可谓游人如织，热闹非凡。最吸引我的眼球的，是两个年轻女孩制作的粘贴画，她们把捡拾的一些落叶些，很精致地粘贴到画板上，她们娴熟的技巧让一片片落叶化为栩栩如生的精灵，有开屏迎客的孔雀，有喜上眉梢的喜鹊，有荷尖上的蜻蜓，有翩翩起舞的蝴蝶，等等。她们用聪明才智巧妙地给这些面黄肌瘦的落叶赋予了新的生命与新的内涵。

树林中做生意的吆喝声，开直播的音乐声，观赏者的欢歌笑语声，还有脚步踩在银杏叶上发出的“咔嚓、咔嚓”的脚步声，构成了这大自然的交响。柔和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叶面上，洒在大地上，每一片银杏都像被镀过一样，泛着的金色的光芒。树影斑驳，光影交错，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此情此景仿佛时间也放慢了脚步，也睁大眼睛尽情欣赏这初冬里难得一见的繁华与喧嚣。有人赞美这洒落遍地层层叠叠的银杏叶，说与其比作柔软的黄地毯，不如说是一幅绚丽的油画；我却感觉它们如一张张多愁善感的信笺，是秋天用最温柔的笔触，在大地上写给这初冬的华章，淋漓尽致地把“尽日苔阶闲不归，满园银杏落秋风”（明 刘熠 《赠古泉上人》）的幽雅与静美展现在人们的眼前。人徜徉于这充满诗情画意的氛围中，感觉即有“满地都是黄金甲”的壮阔与阳刚，又有“霜叶红于二月花”的静美与儒雅，真的是令人陶醉其中而流连忘返。

游走于这流光溢彩，风景如画的旖旎风光里，情不自禁想起了历史的时空中，有许多文人墨客用手中的笔为银杏书写下的那些字字珠玑，句句精彩的诗句。而在这众多妙笔生花的语句中，令我最受感悟的却是宋朝葛绍体在《晨兴书所见》中的“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诗中蕴含着那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哲理，那“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古训，时时提醒并激励着我们一定要珍惜美好时光，不要虚度光阴。

在这高耸入云茂密的银杏树脚下缓步前行，身影被阳光揉搓掺合在拉长的婆娑的树影里，与落叶、树影、脚印、欢声笑语融为一体。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这历史长河，流金岁月中的一个逗点，短暂却不可或缺的一个符号而已。风起时，叶子纷纷扬扬从枝头簌簌飘落，如彩蝶扇动的蝉翼翩翩起舞，更像一封封未加邮戳的信，在空中飘逸地打着旋，片片落叶如跳动的音符起起伏伏，在飘飘洒洒中追寻着自己目的地，而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人们肩头，又滑落于地上，实现了落叶归根的夙愿，演绎着自己的流金岁月。我想：这哪里是落叶？分明是时光的墨迹，一笔一划，写满了离别与重逢的悲伤与欢喜，诠释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我的思绪正在随着这缤纷的落叶游走，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含糖量极高清脆的呼唤声，“银杏，来、来、来，你捧上一捧银杏叶，抛到空中当作彩蝶，妈妈给你拍个视频，好不好？”原来是一位年轻妈妈在给女儿拍特写镜头。小女孩便欢天喜地地从地上用双手簇拥起一大捧银杏叶，在妈妈的指导下，一开始欢笑着转动着身子，让叶从手指间慢条斯理地悠闲地滑落下来，随着身子转动速度的越来越快，叶子滑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仰望天空，双臂展开如大鹏展翅般将剩余的银杏叶抛向空中；望着银杏叶在小女孩身边飘飘洒洒的情景，真的给人以飘飘欲仙之感。纷飞的银杏叶好像是填满了年龄的沟沟壑壑，在此围观的人们也一下子纷纷效仿起来，最后衍变成了如泼水节一般，人们尽情地放纵着心情，欢笑着将一捧一捧银杏叶抛向空中，抛向人群，闪着金光的银杏叶也如一个个美好的祝福飘落在了人们的头上、肩上、衣服上。后来，在骑骆驼的游乐场处，我又遇到了这位年轻妈妈，她再三叮嘱小女孩：“银杏，坐在骆驼上别乱动，抓紧安全绳索。”牵着骆驼的中年汉子，显得非常憨厚老实，对她说：“您放心吧，说什么也不会摔着孩子的。”后来，在与其攀谈中才知道，这小女孩的名子就叫银杏，银杏的爸爸是一名消防队员，当年就是因为她亲眼目睹，看到老公在火灾现场上不惧危险，冲进大火中救出两个儿童后，她被那如黄色银杏般的身影感动了，才深深爱上并追求老公。今天是小女孩的生日，她专门带着她来以游玩的方式给她庆祝生日。小女孩妈妈给我聊着天，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堆银杏叶，对我说：“看，那就是生日蛋糕”。我仔细一看，原来是用银杏叶摆了个步步登高的造型，旁边还用叶子摆了“生日快乐”几个极具艺术特色的字。她告诉我说，自己感觉这样给孩子过生日，比在饭店里吃上一顿有意义，即能让孩子感受这其乐融融氛围，又能让其尽享这大自然馈赠的美丽风光，即充实丰富，又非常快乐，也让孩子从小就懂得热爱自然，热爱生活。

有人说银杏是秋天最后的倔强，它拼尽全力也要展示最后的辉煌，哪怕脚步踏进了初冬的领地里，也矢志不渝，初心不改。我却从这纷纷扰扰的落叶中读懂了这银杏的告白，这落叶不是落寞，不是沮丧，不是风吹日晒后的疲惫不堪，也不是历经风雨飘摇后的心灰意冷，而是一种信念的坚守，在为春天的英姿勃发积蓄力量，为未来的枝繁叶茂造就希望，把“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赤胆忠诚融在落叶的使命必达的生命里。那片片落叶不是凋零的证明，而是生命轮回中的温柔以待；它们用色彩点燃了生命的黄昏，用归宿诉说了对大地的深情，用牺牲来呵护崭新的生命。

不知是人们想方设法想把这份美好珍藏在生活里，还是想把这时光收藏在岁月中，来此游玩的人们大多把一些银杏叶带到了归途之中。我想着要是把这银杏叶带回家中，模仿着那两位年轻人粘贴成一幅花鸟画也挺不错，即便是自己粘不好，也可以用这一片片小扇形叶粘成把大扇子，或做成书签，想着想着，自己也便捡拾了许多银杏叶，装在了购物袋里面。

　　望着璀璨斑斓的片片落叶，每一片都如同岁月写给人们的信笺。信纸便是金黄的银杏，是火红的枫叶，是斑驳的梧桐，是饱经风霜的容颜，是步履蹒跚的脚步，是令人回味悠长的记忆；墨迹是阳光，是风声，雨声，是时钟的滴滴答答声，是踩过落叶的脚步声。而收信的人，是大地，是时光，也是每一个愿意停下脚步、静静聆听岁月心跳的自己。

当夕阳把最后一道光洒在叶尖上，那抹红，不只是染了落叶，也染了人心。有人常说做人要追求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过分去追求生死如何；生，咱就踏踏实实地活着，未必每一天都精彩，也未必让每一天都伟大，更没有必要着意去刻求轰轰烈烈，只求每一天过得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就行了；至于死，那就顺其自然，人死如灯灭，大多在亲朋好友们的沉痛哀思还未走远，就有可能被人们忽略在记忆里了，至于，像不像秋叶之静美，如不如银杏叶一样精彩纷呈，能不能像银杏叶一样被雕刻成艺术和制作成彩画样，赋予新的生命，恐怕是自己真无法看到的，那都是后人们的事了，我们只管在有限的生命中好好活着，活得充实，活得有点意义就可以了。

岁月的长河流淌的不仅仅有碧波荡漾，也有激情澎湃；时光的历程不仅仅有峥嵘坎坷，也有岁月静好；自然如此，人生亦如此，在四季轮回的斗转星移中，在日新月异的时过境迁里，人生未必如银杏叶那般的绚丽，但人生应追求落叶归根中蕴含着的那份美丽，把那银杏叶所拥有的流金岁月，化为灵魂融在自己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