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与斗笠

爷孙俩

<p class="ql-block">美篇号: 21381456</p> <p class="ql-block">每次回老家,我总爱在堂屋那面斑驳的土墙前站一会儿,看那套旧物静静垂挂着,像一段被风干的时光。蓑衣是棕褐色的,层层叠叠的草叶编得密实,虽已褪色,却仍透出一股子韧劲;斗笠斜扣在它肩头,边缘有些毛刺翘起,像是被风雨啃咬过的痕迹。它们不说话,可我一瞧见,耳边就响起了雨打稻叶的沙沙声,还有爷爷哼着小调的脚步声。</p> <p class="ql-block">那天我带着女儿回村,她仰头看着墙上的老物件,小手指着问:“奶奶,这是帽子吗?”我还没开口,爷爷从灶房里探出身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笑眯眯地走过来。他没急着解释,只是轻轻摸了摸斗笠的边沿,像在抚一段旧梦。小女孩踮起脚,想碰又不敢碰,我蹲下来说:“这是太爷爷以前下雨天戴的,像不像小蘑菇?”她咯咯笑起来,爷爷也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了田埂的模样。那一刻,阳光斜斜地切过门框,落在三人身上,暖得不像秋天。</p> <p class="ql-block">我小时候最盼下雨。不是因为能偷懒不上学,而是因为雨一落,爷爷就会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扛着锄头往田里走。我总跟在他后头,踩着泥水啪嗒啪嗒响。那时的雨不冷,落在脸上像谁在轻轻拍你。爷爷在稻田里弯着腰,一株一株插秧,动作慢却稳,像在给大地写信。我蹲在田埂上,看他的背影融进灰蒙蒙的天幕里,蓑衣像一片会走动的屋顶,替他挡着整个世界的湿意。那时我不懂辛苦,只觉得那身影特别安心,像田埂上那棵老樟树,风雨越大,站得越直。</p> <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偷偷穿上他的蓑衣,沉得差点绊倒。斗笠太大,遮住半张脸,我只能从缝隙里看路。我提着个小篮子,学爷爷的样子在泥路上走,嘴里还念叨着“收稻谷咯”。雨水顺着斗笠边滴进脖子里,凉飕飕的,可我心里热乎乎的。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我停下来,对着空荡荡的田埂喊了声“爷爷!”回声在雨里打了个转,像被风卷走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原来穿上这身,不只是挡雨,是接过了某种沉默的担当。</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带女儿走过同一条泥路,天又下起了细雨。我牵着她的小手,两人各披着一件旧蓑衣,头戴斗笠,像一对从老照片里走出来的人。她咯咯笑着,说“妈妈,我们像两个稻草人!”我捏捏她的手,没说话。远处的稻田正泛着新绿,山峦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像水墨画里晕开的几笔。我忽然想起爷爷曾说:“雨天不误农时,人才不会饿肚子。”那时我不懂,现在走在这条路上,才明白他披的不是蓑衣,是日子。</p> <p class="ql-block">如今那套老物件仍挂在墙上,没再用过,却从没落灰。每次回去,我都要看它一眼,像看一个沉睡的亲人。它不说话,可我知道,它记得所有雨声,记得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记得一个孩子踩着泥水追着爷爷跑的笑声。它记得的,是土地给我们的最朴素的教养——在风雨里低头,却不曾弯下脊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