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瓶子醋

鲁海

小城繁华路口，有个重要的交通提示:“择机掉头”，蓝底白字赫然在目。四个醒目的大字立刻引起我浓厚的兴趣，定睛再看，恐怕走眼。不错，就是“择机掉头”，毫无疑问。心中立刻产生一个结论:一定是操作者粗心大意，把“调头”误写成“掉头”。“掉头”多不吉利，何不用“择机调头”呢？于是乎拍照留影，发至朋友圈，且附文字一行:“掉头竟然可以择机，真是无语了。”几分嘲讽，几分怀疑。

不久，感觉不对劲，是不是自己搞错了，“破裤子先伸腿”冒失了。打开浏览器查阅核实，查阅结果让我面红耳赤。“择机掉头”是法律规定，全国统一使用的交通标识，掉头比调头表述更加贴，更完整。原来我错了，于是乎立即删除。可惜晚了，文章后边已经跟上评论。

其实，这类尴尬不是个案。我曾经把书法家米芾念成“米市”，把口埠读作“口阜”，把拾级而上说成“拾(shi)级而上”……

“半瓶子醋”是鲁西方言，有的地方也叫“半瓶子水”。水也好，醋也罢，总之是不满，因为不满才容易“晃荡”。“半瓶子醋好晃荡”，说的是某些人对某些事物一知半解，少见多怪，却喜欢显摆。我就犯了这类毛病，就是半瓶子醋或半瓶子水，甚至远不足半瓶耶！

事实上，越是大学问者城府越深，满腹经纶，学富五斗，却低调谦虚，含而不露。他们看破不说破，给人家留足面子，也给自己留住了口德。而“半瓶子醋”却极易晃荡，晃荡其实就是显摆，显摆自己如何如何有本事，实质上恰恰暴露了无知和不自信。担心人家笑话，担心人家看不起，结果弄巧反拙，癞蛤蟆过门槛蹲腚栽脸。人家当面没人点破，给留下面子，背后则议论纷纷，有甚至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面对知识的海洋，我们每个人都宛如沧海一粟，九牛一毛，极其渺小。因此，读错字写错字都是情理之中，要紧的是不可似懂非懂，不会装会，半瓶子醋却堂而皇之把自己装扮成文化人。衣兜里掖两支秃头钢笔，酸溜溜，油腻腻，似是而非。据说，有位乡长是典型的工农干部，他经常念错字，却非常热衷于显摆。在一次重要会议上把兢兢业业读成“克克业业”，现场一片唏嘘。他竟摇头晃脑，浑然不知，以为大家赞赏他的口才。先生还喜欢看报听新闻，然后把所见所闻毫不吝啬地分享出去。于是，就出现了“白羊定”，”大街小港”，“高粱台”之类的笑谈。

从某种意义上说，半瓶子醋甚至还不如“空瓶子”。空瓶子自知腹中羞涩，往往是谦虚的，起码不会乱晃荡。空瓶子就算弄出个笑话也没人在意，甚至当做幽默一笑了之。

半瓶子醋容易晃荡，何况自己还不足半瓶子醋，岂有晃荡之理。

聪明的挑水者，在桶水表面上放一两个漂浮物，目的是为了提高水面的稳定性，防止桶水外溢，水面有了浮子的缓冲稳当多了。我们不妨学一学聪明的挑水人，在心灵的液面放一枚浮子，随时提醒自己，半瓶子醋莫晃荡，晃动必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