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忘却的英雄

芮永华

卢志英 山东昌邑人，1905年12月23日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 他辗转一生，为党和红军屡建奇功，是中共隐蔽战线的“地下尖兵”。 •卢志英遗像 •卢志英故居 早年革命活动 1925年受党派遣去新疆旧军内开展党的兵运工作，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6年，转去冯玉祥联军政治部，利用工作之便，在士兵中宣传革命，发展党员，建立党的组织。 “四·一二”政变后，率骑兵二营官兵起义。 1928年在开展兵运工作时不幸被捕，后被女地下党员张育民营救出狱。 1929年调到上海，在中央军委(特科)搞情报工作。后受党组织派遣化名卢涛，赶赴北平与项与年共同领导学生运动。 同年8月，与张育民结为伉俪，周恩来和邓颖超亲自送给贺礼：一对粉红色的枕套。枕套的面上绣着鸳鸯，在左下角还绣了“伍（周恩来化名伍豪）、邓”二字。 •卢志英和妻子张育民两人合影。 他们夫妇除了做学运工作、搜集军事情报外，还利用各种方式为中共北平市委筹集了上万元的活动经费，而自己却节衣缩食，时常靠典当衣物生活。冬天靠捡拾旧衣物御寒；住公寓搭一份伙轮流吃，后来常常靠吃烤红薯充饥。每当谈起这段生活时，他总欣慰地说：“为革命虽摩顶放踵，餐风饮雪，也甘之若饴。” 1932年中共南京市委书记王世英身份暴露撤回上海，卢接到指示赶赴南京接下王世英工作继续潜伏。在南京，秘密开展国民党高层统战联络，发展介绍了国民党中央委员王昆仑加入中共，并取得了许多军事情报陆续送往中央军委。不久，卢志英由于叛徒出卖再次被捕，受尽酷刑，坚贞不屈。后经组织营救出狱，带着遍体刑伤去了上海。 第一次助力红军摆脱绝境 1934年夏，党组织派卢志英夫妇前往江西做地下军事情报工作。卢志英化名卢育生打入国民党江西赣北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莫雄的司令部，任上校主任参谋。张育民则在南昌开设“女医生张育民诊所”，负责地下联络和交通工作。 莫雄（1891-1980），同盟会会员，国民党元老，粤军高官，在国民党政府以及军界有广泛人脉关系，他思想进步，同情革命，受卢志英项与年等人的影响，愿意接受共产党的领导，为中国革命作出重要贡献。 卢志英在莫雄的特殊关系掩护下，短时间内成立了“德安小组”，一个强大的军事情报网，有卢志英、项与年、刘哑佛、严希纯等十几名成员。这一特工小组在瑞金党中央的接头直线，正是军委二局局长曾希圣同志。 是年9月下旬，鉴于前四次“围剿”失败，蒋介石在庐山牯岭召开重要军事会议，会议开了一个星期，具体策划和进一步贯彻其所谓“铁桶计划”。 这是德国军事顾问汉斯·冯·塞克特将军提出来的。计划以150万大军包围以瑞金为中心的红军中央革命根据地，包围半径距瑞金为300华里。地图上划分编了号的格子，限定各部队按时到达包围地点位置，然后马上布上铁丝网，构筑碉堡，形成火力密集的交叉封锁网。计划每月向纵深地带进逼50华里，六个月围到红都瑞金。围剿中的火力布置、粮草、交通、电信、医疗、药物、弹药等都有详细的部署...... 会议一结束，莫雄把文件全部交给了卢志英。卢志英和项与年等人连夜用密写药水把情报上的敌兵力部署、火力配系、进攻计划、指挥机构设置等要点逐一密写在4本学生字典上，直到天色吐白才密写完毕。德安小组决定由会讲客家话的项与年负责传送。 项与年穿越重重封锁线，历经七天艰辛，将情报亲手交到周恩来手中。 虽然红军长征的设想和准备，并不是得到这个情报后才产生的，这个情报也不是红军长征前接到的唯一情报，但它为红军提前战略转移提供了关键情报支持，促使中央下了最后的决心撤出江西根据地，在国民党军的包围圈形成之前，提前突围转移。 中央红军正是分析利用“铁桶计划”准确情报，浴血奋战，闪转腾挪，穿梭缝隙，巧妙摆脱了30万敌军的围追堵截，奇迹般成功地跳了出去，踏上了漫漫西行的长征路...... 到达陕北后，毛泽东曾不止一次地说过：“红军得以生存，搞情报的同志功不可没啊!” 1949年7月，毛主席招赴华南工作的叶剑英谈话，特别嘱咐了一件事：“你还记得广东有个莫雄吗?他是我们党的老朋友，老同志，到广东后你一定要找到他。无论他过去犯过什么罪，一定要安排他工作”。 当年因获取“铁桶计划”有功，解放后党和人民推举他为广东省政协常委、副主席。 •晚年莫雄 •1978年9月莫雄随广东省政协赴京参观团到北京,受到叶剑英同志接见并合影留念。叶剑英(前排中)，莫雄(前排右二) •项与年与莫雄解放后的合影 •严希纯（左）与莫雄（右）1956年拍摄的照片 第二次助力红军摆脱绝境 1934年12月1日，中央红军艰难地渡过湘江，损失极为惨重，从瑞金出发时的8.6万人锐减为3万多人。 中央接受了毛泽东建议：改变原计划去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而是选择到敌人力量空虚的黔东南开辟根据地。 与此同时，卢志英接到上级的紧急命令，匆匆从江西德安出发，以特派员身份“追赶”并“护航”红军长征。 卢先到贵阳，凭借莫雄与薛岳的深厚“私谊”关系，进入了追剿红军的国民党中央军主力薛岳司令部，任参谋。 1935年1月15日至17日，遵义会议举行。19日，红军离开遵义。 18日（或19日）卢志英秘密找到贵阳地下党负责人林青，由熟悉贵州情况的林青带路，一起赶到遵义，汇报了贵州党组织情况及军队动向，听取了会议传达，并接受了新任务。 期间，林青得到在遵义电报局工作的老同学、地下党员宁起枷的帮助，成为遵义电报局巡线员，并搞到偷偷盖了公章的电报局的公函信纸，有了职业身份和这些公函就可以到处查电话线。 由于黔东南地域狭小，很难立足。遵义会议后，红军出发西进，计划北渡长江与红四方面军会师。 1 月 28 日，红军北上，在土城等地与国民党川军激战，久战不胜，被迫撤出战斗。 1 月 29 日，红军从土城等地西渡赤水河（一渡），进入古蔺、叙永地区，再度北上。又因川军重兵布防长江沿岸，红军难以北渡，遂转向云南扎西（今威信）修整。 •红军一渡赤水河示意图 然而在蒋介石的严令催促下，龙云的滇军在前头堵，刘湘的川军和周混元的中央军在两边追，王家烈的黔军断后，红军很快就面临严重困境。 “鸡鸣三省”会议上，毛泽东提出：干脆杀个回马枪，再渡赤水，重占遵义！ 2 月 18 日 —21 日，红军从云南扎西东返，在贵州太平渡、二郎滩等地东渡赤水河（二渡），重新进入黔北。 紧接着红军迅速推进，红一、三军团不顾疲劳，连克桐梓、娄山关，于 2 月 28 日再次攻占遵义城。 在反攻遵义、娄山关战斗中，击溃王家烈部，又一举大败中央军薛岳部下国民党主力第四军吴奇伟部两个师又八个团，歼敌2400人、俘虏3000余人，这就是桐梓大捷，它是中央红军长征以来的第一个大捷也是唯一一个大捷。此役不仅扭转了战局，而且极大地鼓舞了红军的士气，化解了指战员对毛泽东领导才能的信任危机。 •红军二渡赤水河示意图（下半部分是遵义城鸟瞰）。 •娄山关 其中最重要的历史细节是，战斗最激烈时，毛泽东获得了敌吴奇伟指挥司令部在忠庄铺的准确情报，并指示林彪。林立即派兵奇袭吴司令部，吴奇伟部大乱，林彪下命令追出一百里，直到乌江北岸为止，吴奇伟本人随着败兵一气逃到乌江边，并砍断桥索，才未遭俘虏。 而该情报正是红军（林青）从敌军电话里“偷听”到的，地点就在离遵义不远的黑神庙。 •黑神庙位于今遵义市汇川区的板桥镇 •黑神庙内的历史简介铭牌 遵义大捷后，国民党军重兵再度合围黔北。 3 月 16 日红军为调动敌军，于贵州茅台镇及其附近西渡赤水河（三渡），再次进入四川古蔺、叙永一带。 3月20日毛泽东命令红一军团的一个团伪装成主力，大张旗鼓地向古蔺前进，故意摆出红军北渡长江的姿态，吸引国民党军主力向川南集中。 3月21日，红军主力军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二郎滩、太平渡再渡赤水（四渡），返回赤水河东岸，趁敌军回防不及，一路急速南下，到达乌江。 •太平渡，是中央红军长征四渡赤水战役二渡、四渡重要渡口之一。 •二郎滩，是中央红军长征四渡赤水战役二渡、四渡重要渡口之一。 3月24日，蒋介石亲临贵阳督战。一边急调滇军北上驰援，一边急招远在江西德安的莫雄乘飞机来贵阳受命：到川、滇、黔三省交界的贵州毕节当“剿共”保安司令及行政督察专员，并给莫雄配备中央军一个师（63师）。接受这个命令后，莫雄将江西第四区保安司令部及督察专署的原班人马开到贵州毕节。 于是“德安小组”变成了“毕节小组”，身为莫雄的参谋长、总务科长，兼任薛岳司令部参谋的卢志英更是如鱼得水，紧张地穿梭于川、滇、黔交界之处，游刃于敌我营垒之间。 3月29日，红军决定南渡乌江。 30日夜，风雨大作，正在渡江的红军陡然发现，敌周浑元、吴奇伟两纵队在离红军主力很近的地方，也在夜行军，显然，是有着很急迫的军事目的的。毛泽东等领导人判断：敌我双方如无一方改变行动时间或方向，很可能会重演湘江战役一样的围攻局面，红军已经经不起那样的巨大消耗了。 乌江边红军总指挥部灯火长明。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朱德、刘伯承等人和一局(作战)局长叶剑英、二局(情报)局长曾希圣、三局(通信)局长王诤等，在一起想办法。 正当大家苦于怎样摆脱当前险境时，曾希圣提出一个妙计。利用我方掌握敌之密码和电文格式，冒充在贵阳的蒋介石给周浑元、吴奇伟发电，将两部主力调开。 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当即同意。假电发出后，红军专注于周浑元、吴奇伟两部主力的动态，发现敌军果然掉头。 红军终于避免了一场生死攸关的血战，除了远在敌后长干山的红九军团外，各部于3月31日午后全部顺利南渡乌江。 这封假电报正是动用了卢志英的小组，用毕节莫雄司令部的军用电台来操作得以实现的。 （注释:由于林青1935年9月英勇牺牲、卢志英1948年12月惨遭活埋，现在无法知晓此电内容，但从大量旁证、环境条件分析和合理的逻辑推理，结果应该如此） 红军渡江后则趁滇军北上之机，迅速进入云南，成功跳出国民党军的围堵圈。 4月8日，红军渡江后突破贵阳、龙里防线，然后以每天60公里的速度向云南奔驰。 4月24日，红军进入云南。 4月27日，红军前锋逼近昆明，在滇黔公路上“缴获”了几捆玻璃纸密封的圆筒（二十份十万分之一的云南地图）、几十箱“百宝丹”（云南白药），这就是流传很广的“龙云献图”故事，而负责押车的正是薛岳部队的“李副官”（卢志英） 红军逼近昆明也是假象，趁滇军北上昆明空虚之机，虚晃一枪，便调转兵锋向北，强渡金沙江，终于跳出国民党40万大军的重重包围圈，到川西北和红四方面军会师去了，也为开辟陕甘根据地，北上抗日奠定了基础。 后面的故事 中央红军四渡赤水后，卢志英奉命仍留毕节，掩护红军的伤病员，并策应红二、六军团的活动。 一天，他带着4名便衣侦察员去接应红一方面军的一批伤员，把他们送到云南边境，同行的还有带着小儿子的妻子张育民，忽然发现敌人一支马队尾追而来，他们急忙隐蔽起来，谁知马队驰过时，婴儿惊哭，而随后又有敌人步兵赶来，情急之下，卢志英毅然抱起小儿子，沿山沟爬上对面山坡，用外衣包着孩子挂在酸枣树上。儿子的哭声，引开了敌人，几声枪响，空谷回荡着哀鸣，战友得救了，骨肉却分离了。目睹幼子的惨死，母亲肝肠寸断、心如刀绞。事后，夫妻二人来到了孩子罹难的地方，将小生命偷偷掩埋。卢志英强忍悲痛扶起妻子，缓慢而有力地说:“为了千千万万个孩子，牺牲我们一个孩子,值得!” 1936年初，卢志英夫妇随红二、六军团开始长征。通过苗族区域时，由于敌人的恶意宣传，苗族阻止我军过境。卢志英上前几次交涉，答应给钱给物，但是苗人就是不让路！恰在此时，张育民听说了头人脖子上生了恶疮，当地的苗医束手无策，病人此时十分痛苦。张育民立刻说道：“我是医生，我来给他治疗！”张育民一看疮口，就知道除非植皮，否则难以治疗。张育民忍痛割掉了自己的一块皮肤，给头人补了上去。此举让头人深受感动，头人不仅率众迎送红军过境，还送给卢志英一条大红毛毯作为纪念(至今尚陈列于雨花台烈士纪念馆)。 1938年后，卢志英化名周志坤在江南水乡组织武装抗战，有力地配合著名的黄桥战役，成为赫赫有名的联抗周司令。陈毅曾激动地对他说：“周副司令，我一直以为你是情报专家，原来打仗也打得很好啊。”赞扬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军事家”。 1945年日军投降，卢志英奉命立即接管上海。由于他有效的对敌工作，促使日军驻吴淞海军司令保岛率先将海军司令部全部武器和军用物资交卢志英转运新四军。 •新四军接收这整整60车的武器装备和军需物资后，朱老总特地发电报祝贺陈毅：“你这下可成大财主了！” 英雄倒在黎明前的黑夜 抗战胜利后，卢志英继续活跃在沪、杭等地，领导隐蔽战线的工作。 1947年3月1日中午，因叛徒张莲舫出卖，卢志英在八仙桥青年会门口被特务秘密逮捕。敌人对卢志英诸般酷刑相加，时而高官厚禄相许，时而以爱妻娇子的生命威胁。然而卢志英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视死如归。他对妻子说：“敌人企图用夫妻、父子之情软化我们，但他们不懂，人类还有一种更崇高的感情，那就是共产主义理想，为了这个理想，虽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 •卢志英得知战友牺牲后写下一首诗的手稿 •誊录的原文 •卢志英烈士夫妇合影 •卢志英与儿子卢大容 1948年12月27日晚，卢志英惨遭毒手，被打昏后装入麻袋，秘密地活埋于雨花台前的山坡上，年仅43岁。 卢志英牺牲后，同志们一直找不到他的遗体，直到1951年，上海公安局逮捕了特务任宗炳，这才知道卢志英等烈士的埋葬地。当棺材被缓缓开启，眼前的景象令人心碎，从烈士遗骸姿态可以看出，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保持清醒，是在密闭的棺材中窒息而亡，不禁令人落泪…… 卢志英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迎来了祖国满天彩霞的黎明！其英雄业绩感天地而泣鬼神，国人常忆，青史永存! •位于南京雨花台革命烈士陵园的卢志英烈士之墓 •卢志英烈士用过的怀表。指针停摆，信仰永不停息。 •文革后重新颁发的革命烈士证明书 • 《卢志英传》（吕胜梅著） ＜补记＞： 项与年 1894年5月5日生，福建省连城县人，1978年10月2日病逝于龙岩，终年84岁。 严希纯 1898年8月7日生，贵州印江土家族人，1965年9月因病在北京逝世。 刘哑佛 1893年生，是刘和珍（鲁迅曾撰文纪念）的异母兄，原籍安徽合肥，1939年被捕，不久在江西省政府疏散吉安途中遇害，时年46岁。 卢志英张育民夫妇育有三子一女，长子卢森林，丢失；次子是双胎，大容被寄养，小容殒没于黔州山坡的树枝上；小女卢广英。 张育民为革命曾两度入狱，解放后不居功自傲，始终在平凡的岗位上践行共产党员的初心，1979年逝世，享年83岁。 卢大容 1935生，1947年同父亲一起被捕，在狱中度过一段苦难的日子，后将这段经历写成《和爸爸一起坐牢的日子》，成为广大青少年学习的生动鲜活教材。60年代留学苏联，成为核材料专家，为新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研制作出贡献。后在上海市核电办公室、上海核工程设计研究院工作。1986年任国家核安全局上海监督站站长。文革中因父亲被打成叛徒（1983年平反）受到影响，十几年的“叛徒狗崽子”待遇极大地损害了卢大容的健康。1992年12月逝世。 •1982年，雨花台区实验小学“卢志英中队”的代表和卢大容（前左一）祭扫卢志英烈士墓之后的合影。 （文字和图片全部来自网络） （完） 202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