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蹚过雷区

蒹葭苍苍

这天清晨，当一轮鲜红的太阳从老山峰峦如聚的天际线冉冉升起的时候，浓雾渐渐散去，这是难得的一个晴朗早晨。团参谋长陈伟坚早早就起来了。此刻，他在团指挥所60号阵地洞口，正活动身体，舒展筋骨。他在想：“今天，特务连工兵排将往一营防御阵地，在57号至76号阵地之间打通一条迂回道路。上个星期，他们已开通了一营指挥所54号阵地到六连21号阵地的迂回通道。这两条通道全部打通后，将大大增强以老山主峰为制高点的左右方向上的兵力机动，军工往前沿阵地运送弹药、给养，也多了两条道路。这是他和团长刘安民经过商量后，确定下的巩固阵地防御作战中的重要一环。 从老山主峰60号阵地通往左右两个方向的前沿阵地，原来都仅有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一路上还有交通壕，一遇雨天，积水较深，泞泥湿滑，仅靠这两条小道，显然不利于坚守防御作战，以及在紧急情况下驰援一线阵地。 想到这里，陈伟坚眼前浮现的是工兵排小伙子们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排长朱训会个子不高，身材虽较瘦小，头脑机智灵活，总有股使不完的劲，是位优秀排头兵。七班长高有芳，这个小伙子是顶呱呱的“布雷能手”，识雷、知雷、会用雷。八班长叫孙远亮，是位“排雷能手”，能熟练使用探雷器等扫雷工具，善于发现与判断地雷。九班长董运军，是“爆破专家”，对各类雷管、导火索、导爆索使用，动作娴熟，熟知各种炸药性能，对点火机、欧姆表等爆破器材运用都很熟练。这个排人人都是排雷破障的能手，个顶个地“特别能战斗”。想到这里，他从心里挺感激这些可爱可敬的战士！他心里在想，希望他们今天顺顺利利地开辟57号阵地到76号阵地的迂回通道。虽然，这时他心里是这样期盼着，可一颗心也还是悬着。因为整个老山就是座巨大的雷场，究竟有多少地雷，无人知晓，据接防时1军3团同志的估算，大约有四、五十万颗地雷！这是什么概念？老山战区属于一线阵地的面积，约五十至六十平方公里，就是等于每平方公里有上万颗地雷。如此地雷密集的战场，使得前沿阵地的战士防不胜防。一个趔趄，一个滑脚，就可能触响地雷，不是血肉横飞，就是炸断腿、脚，即便经抢救不死，也落下终身残疾。自接防阵地以来，地雷伤亡已占到了伤亡人数的20%。 前几天一个傍晚，一连五班战士胡玉建在封山设雷时，不小心滑入路旁山沟下的雷区，当场炸断下肢。六班长冯继信，立即挺身前去相救，又触雷炸断大腿。他依然坚持用未被炸伤的腿用力蹬着想把胡玉健往上拖，却再次触雷被炸得人都找不到了。与此同时，五班副班长闫永刚，他与六班长冯继信是一同入伍的同乡，便往山下寻冯继信，又触雷炸掉右脚，此后，七名战友相互手牵手下山沟救人，再次触雷被炸散。团指挥所得到报告后，严令停止互相施救，当即命工兵排前往驰援。工兵排人员紧急赶往事发雷场，他们匍匐在地面，用探针逐片逐段地搜索地雷，当发现地雷时，双手轻轻插入泥土，小心翼翼地排出地雷，现场排除59式防步兵雷6个、58式防步兵雷8个，72式防步兵雷2个，并诱爆地雷约150枚，把伤员与烈士救出了雷场。 这天，在54号阵地救护所一营卫生班长王永成为抢救触雷负伤战友，紧张忙碌了数个小时。他为伤员一个个地包扎救治。抢救重伤员闫永刚时，很难为他止血，因为他下肢被炸出的一个血洞紧贴着大腿根，止血带扎上就滑至伤口，他用一根止血带扎在其胯骨上作为固定，以牵拉住大腿根部那根止血带，这样才为闫永刚止住了流血！ 此次，一连战士触雷付出了沉重代价，虽然战士们这种不惧个人安危与生死，也要救战友的精神感天动地，这种用鲜血凝成的战友情，令人泪水盈满眼眶，潸然泪下…… 太阳已升得老高了，看着苍翠欲滴老山主峰被清晨的阳光涂抹上了一层金黄，陈伟坚参谋长收回了脑海里纷纭复杂的思绪，转身走进了指挥所。 这时候，工兵排的战士早已趁天还未大亮时的浓雾掩护去往57号阵地了。 他们在排里的猫耳洞口临出发时，排长朱训会，发现志愿兵、老班长潘家乾也在队列里，便对老班长道：“老潘啊，这次前去57号阵地开辟通道，你就别去了吧，留在“家”好好歇一歇，上次开辟54号阵地到21号阵地的通道，你连着累了好几天，手上血泡到现在还没结痂，再说，你年龄都比我们大十好几岁，怎么样？留下吧！” “不行，排长，我得去。老同志本就应该做榜样，哪有往后退的道理？走，咱们一起出发！”潘家乾对排长说。 茫茫大雾中，他们踏着清晨的露水，行进在往57号前沿阵地的崎岖小道上。九班长董运军和几名战士肩上背着一圈圈白色的导爆索。八班长与战士们的作业包里有探雷针、扫雷器。朱训会排长走在队伍最前面，潘家乾紧随其后。这时的朱排长一边走一边想着如何组织安排好今天排雷丶爆破与挖掘的作业程序。 老山主峰往东南方向延伸的一条长长山脊为一营坚守的防御阵地。这条山脊上距敌人最近的我方阵地（由南向北），依次为74、75、1072、76、77号五个阵地，大致呈一线纵深排列，在1072阵地左侧还有南嘎0号阵地，由五连一个排另一个班配属二连防守。这片阵地距敌人968高地近，双方最前沿阵地相距不足百米，是全团坚守防御作战的主要方向，也是战斗最激烈最频繁伤亡也较大的前沿阵地。由于所处战略与战术位置重要，为了确保巩固这片阵地，团首长决定开辟一条从57号到76号阵地的迂回通道，对于增援以1072高地为二连指挥所的整片阵地极具重要性。但要开辟的这条通道的不仅地形复杂，山脊北面坡度大、冲沟多，杂草丛生，且有茂密的小片树林，这就为通道开辟增加了难度与危险。而且要开辟的这条道路比较长，接近两公里。但要开辟的这条通路比较隐蔽。对于雷场密布的老山前线来说，不但多了可通行的道路，从预防不测上，也可谓以“万全之策”以应“万一”。 工兵排到了57号阵地后，在排长朱训会指挥下，大家纵向散开，分为几个作业组，在山脊背面顺着山坡分地段进行道路开辟的作业。战士们使用探雷器，发现一个地雷排除一个，排除一定距离的地雷后，以导爆索对路两旁的雷区进行引爆，清除隐患。有些地段有岩石层，就用工兵铲等器具缓慢掘进，经过大家的紧张细致的奋战，道路一段段在他们身后开通，一米一米的向76号前沿阵地延伸。 在作业现场，潘家乾主动担任第一作业手，带领第一破障组，冲在开路的最前面。他们在丛林茂密、杂草丛生、障碍复杂的路线中搜排前行，排除了一个个地雷，扫清了一处处障碍。就在搜排地雷与破障至 1000 余米处，在一三岔路口，发现一诡雷，潘家乾让战友注意隐蔽警戒，自己小心探测，一点点地靠近。突然，左脚一滑，他踩到了另外一枚地雷，顿时，一声巨响，一股烈焰与硝烟腾空而起，地雷爆炸后的碎片四下飞溅，潘家乾这位全团资历最老的班长倒在了开辟通道的路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被硝烟薰得焦黑的土地！战友们惊呆了，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老班长，想到这位全团年龄最大的志愿兵，就在几个月前，老班长爱人到山东军营探亲，他们还抱过老班长廋小嬴弱的女儿，见过嫂子，老班长的父亲因做大手术至今在家卧床，大家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心里一阵阵撕肝裂肺的疼痛，却是欲哭无泪！因为在炮火硝烟的战场，随时面临着伤亡，谁都无预测自己能不能活着走下战场，尤其他们是工兵，每天要用生命蹚过一片片雷区，无论排雷还是布雷，破障还是设障，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巍巍老山，峰峦叠障，残阳如血。朱训会排长与大家怀着无比的沉痛，把他们的老班长潘家乾轻轻地抬上担架，缓缓走向60号阵地山脚下的停车场，从那里用东风牌卡车送潘班长往烈士整容所。 潘家乾牺牲的消息传到团指，团首长们都默默地向这位全团年龄最大的老班长致哀！ 596团特务连工兵排，在老山前线布设各种防步兵地雷 1750 余枚，排爆各种地雷及爆炸物 2928 枚（个），开辟通路 2278 米、疏通通路 7800 余米、开挖交通壕 90 米、各种侦察 21 次，开设捕俘场 4 个、全面扫雷 340 平方米、新构工事 19 个、加修各类工事 77 个、侦勘道路、地形及障碍物 31 次…… 此时此刻，在团指的参谋长陈伟坚陷入了深深地战场思考！他在想：上面这些数据若在和平年代也许只是存放在档案里的数字，但唯有在血与火的疆场滚爬过的人的才真正懂得：这是工兵排那些可爱可敬的战士们用生命与热血、用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用腰间缠着的导爆索，用明知有诡雷仍跪着向前一寸一寸爬行的膝盖，一行一行刻写在炮火硝烟焦土上的记录！默默念着这些数字，这位平常与工兵排战友就相处得很熟，虽然看上去较严肃却内心柔软的陈伟坚参谋长，此刻，他就像在触摸战士手中那工兵锹的手柄！凡是在老山战场上的指战员，只要提到工兵排，无一不打心底里敬佩他们“了不起”，是真正能够在战场上勇敢直面死亡的一支钢打铁铸的队伍！” “是啊！”陈伟坚在思考，所谓“特别能战斗”，不过是他们用在生死绝境中迸发的光芒，去在弹雨纷飞的战场上刻写钢铁般的战斗意志；之所以特别能战斗，是在于他们直面生死，不怕流血牺牲，哪怕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为了祖国与人民的和平安宁，甘洒热血铸就不朽军魂！ 那天，在施救潘家乾班长的过程中，工兵排战士吴启安也不幸因地雷爆炸，脸部受伤，用青春热血践行了自己“丹心向党洒热血，愿为祖国献青春”的铮铮誓言！为了表彰英雄，团党委为潘家乾报请了一等功，吴启安荣立二等功，加入党组织，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工兵排长朱训会 工兵排部分战友合影 陈参谋长与工兵在一起 此幅由黑白AI生成彩色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