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桂花糕，一生情未了。

清风

巷口的桂树又开了，细碎的金蕊落满青石板，风一吹，香气裹着时光扑过来，像极了阿媛当年身上的味道。

陈默的手指抚过斑驳的木盒，里面躺着半块早已风干的桂花糕，硬得像块石头，却被他珍藏了六十三年。

1958年的秋，十八岁的陈默是搬运工，每天扛着百斤重的货箱穿梭在码头。阿媛是巷口杂货店老板的女儿，总穿着蓝布衫，梳两条乌黑的辫子，笑起来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他总趁歇脚时买块桂花糕，其实是想多看她两眼。阿媛会悄悄在糕里多放些糖，递给他时，指尖偶尔相触，两人都会红了脸，像熟透的柿子。

“陈默哥，你慢点吃，别噎着。”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桂花蜜。

“阿媛，等我攒够钱，就娶你。”他抹了把汗，眼神亮得像星星。

他们偷偷在桂树下约会，他给她讲码头的趣事，她给他缝补磨破的袖口。阿媛说，等他们结婚，要在院子里种满桂树，秋天一起做桂花糕，做一辈子。陈默把这句话刻在心里，每天更拼命地干活，枕头下的钱罐一天天满起来。

变故发生在那年冬天。阿媛的父亲突然病重，急需一大笔医药费。陈家贫寒，陈默掏空积蓄也只是杯水车薪。这时，邻村的富商愿意出钱，条件是阿媛嫁给他的傻儿子。

那天雪下得很大，阿媛哭着跑到码头，冻得嘴唇发紫。“陈默哥，我不能嫁你了。”她递给他一块桂花糕，“这是我最后一次做了，你拿着。”

陈默攥着桂花糕，手指冻得发僵，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她被家人拉走，蓝布衫在风雪中越来越远，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后来，陈默听说阿媛嫁过去后并不好过，富商的儿子时常打骂她，她却从不肯跟人诉苦。他想去找她，可又怕给她添麻烦，只能把思念藏在心底，把那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再后来，陈默去了外地做工，一去就是几十年。他没再娶，心里的位置始终被那个穿蓝布衫、笑起来有泪痣的姑娘占着。他时常拿出那半块桂花糕，闻着残留的淡淡香气，仿佛就能看到阿媛的笑脸。

前年，陈默回到了老家。巷口的杂货店早已不在，桂树却还在。他从老街坊口中得知，阿媛在三十年前就走了，临终前还念叨着，当年欠陈默一块完整的桂花糕。

秋风又起，桂花瓣落在陈默的白发上。他把半块桂花糕贴在胸口，老泪纵横。这辈子，他没娶到心爱的姑娘，没吃到她做的完整的桂花糕，可那份藏在桂花香气里的爱恋，却比岁月更绵长，比生命更厚重。

原来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朝夕相伴，而是哪怕隔着千山万水、岁岁年年，想起你时，心底依然温暖，眼里依然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