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礼物

智者无惑

　　题记：我曾经是个性情着急的人，日子过得像在赶路，眼睛总是望着远处那个模糊的光点，生怕慢了一步，那光就熄了。至于路旁的野花，清晨的鸟鸣，午后斜斜照进窗棂的那一角阳光，都成了可以被忽略的背景。

　　直到去年秋天，家里的一盆君子兰枯萎了。费尽心思，查资料、调土壤、算着时辰浇水施肥，眼巴巴地盼着它开出传说中的“月下美人”。可它只是日渐憔悴，叶子一片片黄下去，像一声声无奈的叹息。自己懊恼极了，觉得难得实现这点小小的圆满，索性将它挪到阳台不起眼的角落，不再管它。

　　整个冬天，自己几乎忘了它的存在。来年开春，一个困倦的午后，我倚在阳台的按摩椅上，无所事事地发呆。风懒懒地吹着，我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游移，然后，就停在了那盆君子兰花上。

我愣住了！！！

　　就在那枯瘦的、看似了无生机的枝桠顶端，竟颤巍巍地顶出了两片茸茸的、嫩绿的新芽。那绿，是如此的鲜嫩，如此的脆弱，却又如此的不可阻挡。它就在那里，静默地、骄傲地宣告着生命的回归。那一刻，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褪去了，我只听见自己心里“咔哒”一响，像有什么一直紧绷着的东西，忽然松开了。

　　自己没有激动，没有狂喜，只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我忽然明白了，我从前那般执着于让它开花，用的全是“蛮力”。我像一个敲着钟等待回声的孩子，因为过于急切，反而听不清那悠远的震动。而当我终于放弃等待，学会只是安然“在场”时，礼物却悄然而至。这新芽，不就是时间赐予我最好的礼物么？它并非我“努力”挣来的，它发生在我“放手”之后。

忽然想起杜牧的句子，“莫为霜台愁岁暮，潜龙须待一声雷”。从前读，只觉得是劝人耐心等待时运；如今再品，方觉“潜”字的深意。那条龙，并非在深渊里焦躁地翻腾，而是沉潜下来，与周围的黑暗和寂静化为一体。它不再向外索求雷霆，它自身的存在，已然是雷霆的序曲。我的君子兰花，便是在我停止打扰的“潜藏”岁月里，默默地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自此，我试着换一种心态过日子。不再费力揣测未来的轨迹，而是学着在流动的时光里安然驻足。春日，会专注地看一片嫩叶在风中如何舒展它的脉络，看光与影如何在上面跳一曲悄无声息的圆舞。夏日午后，或许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晒着一捧从窗户溜进来的阳光，感受那暖意一丝丝渗进肌肤，仿佛时间本身有了温度和重量。

逐渐发觉，“得”这件事，并不总来自于拼命的抓取。就像摊开手掌，才能接住雨水；攥紧拳头，反而只有虚空。有时候，生命并非不肯给予馈赠，它只是在等待，等待我们“长成能接住礼物的容器”。这个容器，需要内心的余裕与安宁来打造。

　　万象皆空谷，你所听见的，恰是你内心早已埋下的回声。当我内心焦灼，看万物都蒙着一层催促的灰尘；当我开始变得平和，一草一木便都显露出它们本自具足的安然与美意。观物明心，原来不是用蛮力去劈开表象，探寻什么深刻的哲理，而是如露水般轻盈地停留，待晨光自然地将迷雾穿透。

如今，那盆君子兰依然没有开花。但我已不再期待那个所谓的“圆满结局”。每一次看到它油绿的叶片在微风里轻轻摇曳，我都觉得，我已经收到了时间最珍贵的礼物——它教会我，真正的拥有，不是将一切掌控于股掌之间，而是怀着深深的信任，参与到生命自然流淌的韵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