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妙不可言的竹雕达摩

闲人

一尊妙不可言的竹雕达摩

"活了，也绝了"，手上拿的这尊竹雕达摩像，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赞美词，只好用这五个字来替代。毫不夸张地讲，这件竹雕，是我见过的雕件中，刻画得最精微，最美妙，也最令人称奇的一件（我比对过不少明清竹雕图片，无一件能出其左右，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它岀自什么年代，我无法判断，系老物件无疑！竹雕肌理已化作深浓的枣红色，泛着琥珀般的幽光。某些局部表层，如手形成的温润包浆，莹润似玉，透出岁月沉淀的印迹。我查过一些资料，以行家经验推断，可以到明代，其依据是：琥珀皮壳，棕红色包浆，断面点状鱼卵子颗粒突出，轻。以上特征它均符合。不同的是雕刻风格，明代刀法浑厚，线条粗犷，而这件竹雕比较接近清中期繁缛的雕刻特点，如果断为清代，但它的皮壳颜色，又跟清代（棕黄）存在明显的差异。我之所以不敢妄断，是基于这样的疑惑（我还是比较偏向清中期）。其实，这些并不是我在意的，我真正在意的是它美，是它那拍案叫绝的精湛工艺。

我们平常见到的达摩，以标准像居多，一般供奉在殿堂，或出现在绘画作品里，离不开“面壁九年”的枯寂，或“一苇渡江”的飘然，诸如此类。而这尊雕像截然不同，它是从一团竹根里挣扎出来的魂魄，是达摩精神的外化。整个雕像，将达摩刻画得活灵活现，出神入化，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雕像，高不足二十公分，它利用老竹扭曲的天然形态，将一处虬结化为达摩侧昂的头颅，真实地还原了达摩不畏强权的个性：帝王相邀不赴，只与天地论道的桀骜风采；逼真程度令人屏息，堪称鬼斧神工。雕工之精微，如发丝般纤细的纹理皆清晰可辨；技法之精妙，将达摩的禅意与竹子的灵动完美融合，非大师无法企及。一般艺人，虽也具备因材施艺的造形能力，但只能做到形似，他们或许能雕出达摩的外形轮廓，却难以捕捉其深邃的眼神与超脱的精神气质，更无法将禅宗的智慧与竹子的自然神韵融为一体。此等境界，没有深厚的学养，精湛的技艺及超凡的悟性，是办不到的！

你看那头像，刀锋凝聚于面部方寸，以竹为纸写其风骨。眉弓如险峰陡起，虬髯似惊涛翻卷，每一丝须发都逆势飞扬。最绝是那下撇的嘴角，刀刻出了三分讥诮七分孤傲。皱纹不是细密的雕刻，而是几道深峻的刀痕，镌刻着不容折服的坚毅。紧锁的双眉，是一种对俗世规则的睥睨与诘问。说它绝，是它连达摩骨血里的那种桀骜不驯的孤傲都雕了出来。这已不是技艺，是千年禅魂附在了刀刃上的加持。

最慑人心魄的是那双眸子，眉宇间凝着冷峻，眼眶深陷，双目圆瞪，感觉下一秒就会转动似的，瞳孔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数百年。衣袍处理，也是神来之笔。没有繁复的层叠褶皱，只有大刀阔斧的劈削出来的飘逸。一简一繁，相得益彰。这哪里是雕刻？这分明是匠人与竹根一场酣畅淋漓的对话，这枯竹因刀锋而重生，每一道刻痕都是风骨的再现，活脱脱将一个“宁折不弯，神游天外”的达摩驻进了这方寸竹根之中。

得此一物，置于书柜，不是收获了一件古董，而是请回了一位能和灵魂对峙的诤友。何其有幸！能在尘世间遇到如此竹艺佳构，窥得方寸间的大千气象，岂非平生至幸？！摩挲此物，如对故人；藏于陋室，非为占有，只为品鉴，得七绝二首：

题竹雕达摩

一

立地虬髯见铁铮，

睨天哂月笑云轻。

禅心未肯随尘转，

竹影千涛入骨清。

二

东土传灯破雾行，

面壁九年悟禅明。

一苇渡江犹在眼，

得此佳构慰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