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泰山玉泉寺

东哥

　　泰山北麓玉泉寺，深藏于谷山幽荫之中，虽距岱顶直线仅六公里，山径却蜿蜒二十余里。沿佛谷涧曲折而上，灌丛掩映，奇石清潭点缀其间，一派典型的北地山色。

寺内最引人驻足的，当属两株一千三百余年的古银杏。高近四十米，粗需数人合抱，枝叶参天如盖。令人称奇的是，这两棵皆为雌株，却依然硕果累累，堪称自然造化。

秋日周末，踏着山间小径寻访古刹，千年银杏正披满金黄。古树与梵宇相映，静默述说着泰山脚下这段悠远的岁月。

（一）《七绝·秋游玉泉寺》

栈道悬波接翠微，莲湖云影共徘徊。

银杏擎天挂金屑，僧衣赭黄画中归。

（二）《七律·秋游玉泉寺》

半悬栈道半倚山，云影天光共此闲。

霜叶斑驳红间黄，锦鳞倏忽静还翩。

千年银杏垂金盖，一衲袖风入画禅。

茶烟袅处白果散，不羡蓬莱即人间。

（三）《双调·忆江南·玉泉秋色》

秋光好，

幽谷栈道斜。

木枕烟霞云嵌影，

玻璃悬水镜浮槎。

红尾碎空花。

山寺近，

黄叶叩袈裟。

金屑铺阶僧过处，

黛痕凝石客烹茶。

檐角语惊鸦。

（四）《蝶恋花·秋游玉泉寺》

半悬玻璃半倚木，

栈道蜿蜒，

秋色盈幽谷。

崖畔疏枫红间绿，

湖心云影闲相逐。

银杏参天金屑扑，

僧过无声，

黄叶铺苔路。

客坐茶烟香漫处，

白果散落玉盘露。

（五）《西江月·玉泉寺秋深》

栈道半悬云叶，

莲湖自嵌晴穹。

逆光金叶缀重重，

惊起深潭鱼梦。

茶烟漫收人语，

霜襟轻触梵钟。

雾浮朱檐欲朦胧，

一壑秋声独拥。

（六）《清平乐·玉泉寺银杏》

栈寒湖静，

霜叶埋幽径。

忽见浮图摇金影，

撑破一山秋暝。

枝垂千古禅光，

风过石阶茶香。

坐看云扶朱角，

飘然身在天央。

《秋游玉泉寺》

走近了，先看见的倒不是寺，是那有名的栈道。一条蜿蜒的步道，半边枕着木，半边悬着玻璃，依着山势，贴着水波，像给这幽静的山谷束上一条半实半虚的带子。走在上面，高高低低，曲曲折折，别有一番趣味。一边是陡峭的山崖，石缝里倔强地探出些不知名的灌木，叶子也染了秋霜，红黄驳杂；另一边，便是那叫做“莲花湖”的平湖了。湖水是沉静的，碧汪汪的，将天上的云、岸边的树、还有这蜿蜒的栈道，一并清清楚楚地收在怀里。水底养着些朱红的鱼，一动不动地悬着，仿佛也在这秋光里入了定，待你凝神细看，它们才倏地一摆尾，散开了，只留下一道道倏忽即逝的红影，搅乱了一池的安静。

绕过栈道，沿山路继续前行，约莫九时光景，眼前豁然开朗，南门口那几棵银杏便赫然立在眼前了。好高大的树！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正中那一株，怕是有四十多米高，巍巍然直指苍穹。晨光正好从东南方斜斜照来，整棵树便成了绝妙的逆光图景——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叶片，每一片都成了半透明的金箔，密密匝匝缀满枝头，竟像是满树悬着无数亮闪闪的金钱，在湛蓝天幕下熠熠生辉。这景象让人想起北魏郦道元《水经注》里“古木交柯，蔽日干霄”的记载，此刻方知古人用词之妙。枝叶铺展开来，确确实实是撑开了几柄硕大无朋的金色华盖。逆光里，日光从叶子的缝隙里漏下来，便成了些零零碎碎的金屑，洒在人身上，也洒在青石板上。风是极轻的，偶尔过处，便有几片黄叶，打着旋儿，悠悠地、不情愿似地落下来，那姿态，从容得竟有些禅意了。树下已积了薄薄的一层，脚踏上去，软软的，听不见一丝声响。一位僧人袖着手，静静地走过，那赭黄的僧衣，融在这片金碧里，竟也成了画中的一笔。

再往前，便到了寺门前。寺是重建的，已非旧时容貌，香客游人往来不绝，颇有些热闹。我随着人流进了寺门，却只在庭院中驻足，未往殿宇深处去。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茶香，循香望去，见那最大的银杏树下，摆着几张小桌，有游人正闲坐着品茗，桌上还散着一把白果。听得一位带着河南口音的老者笑道，只为这一壶茶，一把果，他年年都要来几回的。我听了，心里微微一动。一次的偶遇，便能叫人这般钟情难弃，这玉泉寺的秋，怕不止是景色的好吧。这般闲适，倒应了金代诗人党怀英描绘泰山别院的名句：“僧闲满院画苍苔，客至穿云踏翠来。”虽非专为此地而作，其意境却是相通的。

归途上，我又回头望了一眼。寺隐在层峦叠嶂里，日头渐高，那逆光中的银杏树顶愈发金黄灿烂，与朱红的殿角相映成趣，在初升的雾气里隐隐约约地浮着，像一首忘了词儿的古歌，余韵还在山间袅袅地飘着。来时的那点纷扰，此刻早已涤荡尽了。泰山自是雄峙天下的，而藏于其北麓的这小小玉泉寺，便像一位“小家碧玉”，不争不抢，独守着一份幽静，在春秋代序里，安然地做着她自己。这秋日的半日清游，值了。此番意境，或许正如元好问那阕名篇所叹：“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虽季节不同，物候有异，但那份超然物外、安享当下的心境，却是古今一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