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黄村,一个村子的名字,就像名叫建国建军的孩子一样,众多而又平凡无奇。但徽州休宁的黄村,却因为村里的一幢老宅荫余堂被卖到了美国而名声大噪,从国内众多的黄村中脱颖而出。</p><p class="ql-block"> 其实,黄村始建于唐末,原名“黄川”,距今已有1200年历史,是国家级历史文化名村,只是以前养在深闺人未识而已。而且,黄村历史上出过12位进士,享有“进士村”的美誉。</p> <p class="ql-block"> 大山深处的黄村很遥远。</p><p class="ql-block"> 从上海乘高铁到黄山北站,再乘公交到休宁县城,住下,第二天大清早便颠颠地转乘头班城乡公交到黄村站,下车后到村子还要走二十多分钟山路。只见眼前群山环绕,翠竹满坡,空气清新,让人一扫俗世烦恼。</p><p class="ql-block"> 看到了黄村牌楼,但到村里还有大半路程。路旁有一个停车场,一辆景交车污迹斑斑毫无生命迹象,从一个侧面说明:黄村在荫余堂漂洋过海远嫁美国后曾经带来的热闹光景也已经很遥远。</p> <p class="ql-block"> 路旁有口“进士泉”,但这里离村远远的,也许它就是附属于“进士村”的一个贴花概念吧。如今神州大地上冒出了不少状元村、进士村,它们只管辉煌,咱只管敬仰——文化和知识总是让人肃然起敬的,至于是不是名副其实,那就不关咱什么事了。</p> <p class="ql-block"> 山路上不见人影,晨光熹微中,林间群鸟啁啾和鸣,高低错落间,把沉睡的山林唤醒得满是生机。</p><p class="ql-block"> 两位早起的村民在路旁的自留地里挖红薯,大丰收啊。大叔看着我的一脸馋相莞尔一笑(在农村长大的我爱吃红薯)。村口的一个院子过道里,大妈尚在吃早饭。偌大的村子静悄悄的,连鸡鸣狗吠声都没有,不像山林中充满松风鸟语生意盎然,好像还没有从昨晚的睡梦中醒来。</p> <p class="ql-block"> 黄村分为下门村和上门村,以黄村小学边上的山坡为界。按照村口游览图“按图索骥”,首先去找荫余堂旧址。</p><p class="ql-block"> 旧址上已经建造了一幢新楼。</p> <p class="ql-block"> 荫余堂是一座典型的徽州古民居,始建于清朝康熙年间,是一栋四合五开间的砖木结构的跑马楼。1997年,荫余堂以3万美元卖给了美国人。整个荫余堂共拆下了2700多块木件,8500块砖瓦,500块石件,美国人甚至连门口的麻石板、墙缝苔藓都被编号记录后一并运走(这倒是可以点赞的),拆下的所有材料用了几十个集装箱海运至美国。从购买、拆解、运输到复原,整个工程历时7年,总耗资1.25亿美元。2003年6月21日,竣工后的荫余堂连同扩建后的博物馆一起正式对外开放,时任中国驻美大使杨洁篪、美国总统小布什夫人劳拉分别致电致信祝贺。</p><p class="ql-block"> 下面这张荫余堂照片截图于相关视频,感谢原作者。</p> <p class="ql-block"> 荫余堂不远处,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进士第”,它始建于明嘉靖十一年,距今有近500年历史,为嘉靖八年进士黄福所建。黄福曾任兵部主事、福建参议、湖广参议等职,为人正直不阿,所以宦途坎坷。</p><p class="ql-block"> 因为黄村的上门村有一个武进士第,所以这个进士第又称作“文进士第”。非常遗憾,进士第在大修。失望但又不甘心的我找到了一位工头模样的师傅,说明我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专程来这里参观进士第的,好说歹说,在保证注意安全后,师傅同意我入内参观。其实,也只能是进门看看大厅了,里面都搭了脚手架,空荡荡的大厅除了“光裕堂”匾额和几盏宫灯外,一无所有。</p> <p class="ql-block"> 进士第规模宏伟,气势壮观,前后共有四进,每一进的庭院两侧均有侧廊相连,据说内有102根槠树大圆柱支撑着,横跨大厅的栋梁是白果树所做。正因为建筑格式上的讲究,加上用料上的特殊,据说将近500年的进士第,里面没有任何的虫蛀和蜘蛛网类的东西,确实让人惊叹神奇而又匪夷所思。</p> <p class="ql-block"> 102根圆柱,就有102个柱础,绝大部分的石柱础都用麻袋布小心地包裹着,仅角落里不影响装修处的几个裸落在外,造型和石雕花纹令人赏心悦目。</p> <p class="ql-block"> 天井里的这个石盆是一件非常完美的石雕艺术品,遗憾的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一旦施工时有东西掉落下来砸到石盆,那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石础都包裹着,独一无二的石盆更应该小心保护。</p> <p class="ql-block"> 进士第自从建造以来,历经近500年的风雨侵蚀,自然损毁非常严重。从大门外的一块石碑上得知,一位美国友人曾捐资人民币四十万元,用于进士第的维修,于1999年12月维修完成。看年份,应该是荫余堂被出售后的事,从本质上说是沾了荫余堂的光,否则谁知道黄村在哪里啊,更不谈进士第了。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进士第又重启大修工程,于参观者虽是憾事,于宅子却是幸事。</p> <p class="ql-block"> 走出进士第,便来到了不远处建于康熙年间的中宪第。</p><p class="ql-block"> 中宪,指中宪大夫,明清时期的四品文官。宅子座南朝北,靠山面水,门前有一方名为“日池”的池塘,上塘遍植荷花,下塘养殖鱼虾。</p> <p class="ql-block"> 中宪第规模宏大,结构精巧,门罩砖雕花卉、祥云仙鹤、戏文故事非常精彩。整座古宅虽然只是县级文保单位,但它充分反映了丰富的中国传统文化、生活习俗以及宗教信仰,是研究清代徽派宅第建筑及木雕、砖雕的重要实物史料,其价值并不比更高层级的文保单位差多少。</p> <p class="ql-block"> 2006年,中宪第出租给美国徽文化研究基金会,宅子挂上了“中美文化研究所”的牌子。一批又一批的美国和欧洲青年循着“荫余堂”的踪迹来到黄村,他们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古宅的巷道院落间体验徽州日常——清晨伴着天井的晨光醒来,跟着村民学习农耕技艺,傍晚围坐庭院听老人讲述“中宪大夫”宅邸的宗族故事,或是对着砖雕、木雕的精美纹样写生记录。为了方便这些洋人居住,中宪第进行了改建,同时增添了一些卫浴设施。</p> <p class="ql-block"> 中宪第里有一个名称充满诗意的“枣园”,但兴冲冲走进去欲赏美景的我却愕然而退:荒草满园,一片破败,而里面竟然有几个卫浴设施齐全的卫生间,虽遍布尘土多有残破,往日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但曾经的热闹情景还是可以想见的。</p> <p class="ql-block"> 这个房门是新的,上面有编号,相当于宾馆的房间号吧?这里就是洋人当年的宿舍区。</p> <p class="ql-block"> 从楼上往下看,高深的天井真如同一口巨大的古井,阴森冷寂。</p> <p class="ql-block"> 宅子很大,本就是富商为他六个儿子建造的,因产权归属很复杂,只有很小一部分可以入内参观,但这座曾经辉煌无比的清代老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衰败,希望也能像进士第那样进行全面修缮。</p><p class="ql-block"> 遗憾的是,从游览图上看不到“中宪第”名称,在这个位置上只有一个“徽福体验馆”——可能就是中宪第的一部分。也许,是它的文保等级不够,又一个类似的“贫穷则父母不子”?居然连登上游览图的资格都没有!</p> <p class="ql-block"> 宅外的溪水潺潺流淌,门外小小的古桥默然无语,一切尽在不言中。</p> <p class="ql-block"> 中宪第对面不远处,有一个曾经的网红咖啡店,村民告诉我,以前那是一个地主家的马厩。马厩改建成咖啡店,这大概也算是一个另类的创意。当然,现在也是人去屋空,仅有大门上“福来”两字尚存一丝久远的微弱生气。</p> <p class="ql-block"> 下门村的景点,还有一个是比较著名的,那就是豆腐坊。</p><p class="ql-block"> 豆腐坊位于进士第附近,谢霆锋的《十二道锋味》节目曾在此取景拍摄,因此改名为“锋味豆腐坊”,一时成为网红打卡地。如今黄村游客基本绝迹,所以这里以往的热闹景象已经不再,一把铜锁把以前的风光都锁了进去。</p> <p class="ql-block"> 黄村的下门村就这些景点,据一位自发领我游览的村民说,很多老建筑,如祠堂、庵堂等都在那个特殊时期被拆毁了。</p> <p class="ql-block"> 这位村民大哥对我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他指着下面这块菜地说,以前这里是个尼姑庵,当地有个风俗,出家当尼姑要办酒庆贺,因为出家如同出嫁,是件喜事。</p><p class="ql-block"> 涨知识了。</p> <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这位大妈在她的老宅里对我说,今年的七月份发大水,水涨到了房间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那几天吃不到蔬菜和肉食,每天都只能吃咸菜拌饭度日,她说怕得不行。看地势,这里并不是低洼地,而且地势还比较高,但宅内被水淹过的痕迹还是非常清晰——这几年气候越来越反常,上一周这里的气温还是33至36℃,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地球病了。</p> <p class="ql-block"> 下门村与上门村之间有一道小山坡,路旁有座敬贤亭;照片右方是座路亭,路亭对面的建筑就是著名的百年黄村小学。</p> <p class="ql-block"> 黄村小学创办于清宣统二年(即1910年),是安徽省首批新式小学,为休宁县教育史上创办最早的“两等小学”(即初小和高小),据村民大哥说,这里曾是一座关帝庙,教师都是由宗祠聘请的。学校以“勤谨”为校训,曾奉行陶行知的“知行合一”教育思想。著名教育家黄炎培1914年来校视察时,留下题联“知君所学随年进,许我重游到皖南”。1948年,时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朱家骅来校考察,为教师黄兰赠匾“桃李争辉”。</p> <p class="ql-block"> 学校陈列室</p> <p class="ql-block"> 学校教师食堂的灶间</p> <p class="ql-block"> 朱家骅为黄兰老师的题词“桃李争辉”。</p> <p class="ql-block"> 这位村民大哥曾是黄村小学的学生,看着熟悉的阅览室和厨房,回忆往事,大哥不禁再三感叹:以前的读书条件远不如现在,但以前的老师,真好。</p> <p class="ql-block"> 上门村的主要景点是武进士第,它是明末崇祯十六年武进士黄金台的府第。黄金台是抗金英雄,传说在战斗中其头颅被砍,皇帝赐金头。据资料记载,武进士第比下门村的文进士第更加宏伟壮观,建筑风格具有典型的徽派特色,采用木构建筑,梁架用料硕大,工艺精巧。极为可惜的是,1960年武进士第被毁于一场火灾,现在的这座武进士第是复建的,里面好像是茶室之类的经营场所——不过也是门庭冷落,了无生气。</p> <p class="ql-block"> 武进士第门前是月池,与下门村的日池遥遥相对。和日池一样,池塘里也遍植荷花,花已凋谢,荷叶仍然青翠。</p> <p class="ql-block"> 从武进士第出来回到下门村,整个村子仿佛开始苏醒,溪边也开始有人在洗衣,老人带着孩子开始散步。这孩子对我是一脸的“相见不相识”,虽然他还不会问我“客从何处来”。</p> <p class="ql-block"> 看到这片好看的色彩斑斓的叶子,我还以为是山里秋来早,仔细一看才看出端倪:叶子是假的。前面拱形竹廊上的叶子也都是假的——它让我想起了家乡的周新古镇上比真梅花还真的假梅花;还有上海一些老小区外墙上以假乱真用来遮羞的塑料叶蔓;更有甚者,某山区把光秃秃山坡岩石上涂满绿色油漆——看来,作假不分南北、不论轻重。侯爷一向不喜此类违背自然的大大小小的“添彩”行为——</p><p class="ql-block"> 因为,失去了本真,最好看也不美。</p> <p class="ql-block"> 古村苏醒了,我却要离开了。这座藏在皖南深山褶皱里的古村,青砖黛瓦浸着千年晨雾;曾经的它,是时光遗忘的隐士,溪流绕屋、炊烟映竹,只在村民的脚步声里醒转,在拂过翠竹的晚风中安眠,虽籍籍无名,却自有岁月静好。自从荫余堂远渡重洋落户美利坚,一夜之间,黄村成了焦点,中外游客循着“海外徽州”的传说而来,古村的青石板路被踏得发亮,墙角的青苔也沾了喧嚣。那时的它如同人生得意的巅峰,热闹非凡,仿佛所有沉寂的岁月都在这一刻绽放光华。</p> <p class="ql-block"> 然而,喧嚣终是短暂的过客。当荫余堂的热度褪去,黄村又回归了本真模样。但是,门庭冷落间,溪流依旧日夜潺潺,古宅仍然守着斜阳。少了人声鼎沸,却多了几分自然和从容。</p> <p class="ql-block"> 这像极了很多人的人生:年少时默默无闻,在时光里默默积淀;某一刻因缘际会,站在聚光灯下享尽繁华;终了,却又在岁月流转中归于平淡。可那些沉淀的岁月从不会辜负——黄村的千年风骨,藏在无人问津时的坚守里;人生的丰盈厚重,也藏在繁华落尽后的从容中。深山不语,古村无言,却早已把沧桑浮沉的智慧,刻进了每一块青砖黛瓦。</p> <p class="ql-block"> 有人问:很多年来你以特种兵旅游方式穿梭于沪苏浙皖众多古村古镇,不厌、不累吗?</p><p class="ql-block"> 如果我回答说:我是把所有的古村古镇都当做自己的故乡去朝拜的(因为我就是从一个苏南古村中走出来的农家子弟),每到一个古村镇,总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人世间没有谁回家会觉得累和厌——这话,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一如既往地这样认为的。</p> <p class="ql-block"> 黄村离我已经很远,黄村昔日的辉煌也已经很遥远。但是,遥远的黄村给我的记忆,在我写下这些文字之时,仍然十分清晰地浮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只因:美人洗尽铅华,自有风情万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