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荷风骨

山脉

文:山脉

图:网络

美篇号:2159032

冬日的荷塘，早已敛尽了盛夏的喧嚣。满目是枯寂的枝干，垂着赭色的叶，在寒风里守着这一方空濛。水已干了，露出底下灰褐的泥，看着是萧索的，了无生气的。可你若晓得，这深深的、沉默的泥淖之下，却正睡着满满一塘的藕——那些白净肥腴的身子，在黑暗与清冷里，静静地安卧着，像是一群被大地小心珍藏起来的、白生生的秘密。它们是这枯寂底下，最丰饶的梦。待要吃了，便来挖取几节，指尖触到那微凉坚实的刹那，心里便蓦地生出一种安稳的富足。这满塘的枯索，原来都是为了供养泥中这一份沉甸甸的、洁白的甜。

江南的深秋里，树叶黄了、落了，池塘里的荷叶也渐渐变了模样。从前那一片鲜活的绿意，不知不觉间淡去，剩下的是枯了、残了的荷，立在深深的水中。

它们的样子，不再圆满舒展，而是瘦瘦的，枝枝杈杈地立着，像我们写字时的笔画——有横，有竖，有撇有捺，有折有钩。它们安安静静，却各有各的姿态，像是用我们看不懂的文字，轻轻说着只有风才听得懂的故事。

说来也怪，我就特别喜欢看这样的残荷。它们看上去是乱的，却又乱中有序；好像没人管，可又像是被谁用心安排过。它们简简单单，却又从容不迫，不慌不忙地站在那儿，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不张扬，却挺得直，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韧。

每到冬天，我常特意去看它们。北风呼呼地吹，雨水冷冷地打，池水冰得刺骨，可这些残荷，还是倔强地抬着头，一根根、一枝枝，清清楚楚地立着，和夏天里娇艳的荷花完全是两种性格。它们不美了，却更动人了。

它们像是一幅老天画的水墨画，笔触简单，意境却深。水里的倒影朦朦胧胧，像画又不是画；而它们站在那儿，又像是五线谱上的音符，在曾经生机勃勃的荷塘里，静静演奏着一首属于秋冬的歌。

我有时也会翻翻古诗，发现古人对残荷也格外有情。李商隐写“留得枯荷听雨声”，韦应物说“秋荷一滴露，清夜坠玄天”，还有诗人形容“一夜绿荷霜剪破”……你看，哪怕荷叶枯了、残了，在诗人眼里，依然有它的美，它的意境。

天气越来越冷，残荷的叶子也越来越少，枝干越来越细，慢慢地，它们会沉入塘底，变成淤泥的一部分。可这并不是结束——正如诗句所说：“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残荷也是这样啊，它们用另一种方式，静静地守护着明年春天的新荷。

所以我觉得，残荷不只是一片凋零的风景，它更有一种风骨，一种精神——在寒风中依然站立，在寂静中积蓄力量。它告诉我们：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它独特的意义；即使不再鲜艳，依然可以挺直腰杆，从容、坚韧地，走过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