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自白

龙潭居士

     

作者介绍：刘稳祥，网名雪兰居士。籍贯湖北麻城，好文字而不求甚解。毕业于海南大学，“居士”之号起于大学时代。十数年来寓居佛山，行迹简淡，钓翁而已；偶尔拈几枚文字，聊以自娱。

灵魂自白

肉身散进故乡——

散进潺潺流水、软沙泥，

散进林冠漏风的松针间隙，

散进剥春的野草、一地青衣，

散进酸杨桃、苦李的初夏汁蜜，

散进弯乡道、牛蹄倔过的灌藜，

散进①木溪涴水幽兰的记忆，

散进一声声走失又回来的乡音里。

十年寒窗，换一声汽笛；

绿皮车装下，年少的梦觅与远方期冀。

漂洋过海，我来南国——

看春暖花开，看碣石浪立，看天涯海角云起；

把肉身塞进象牙塔，塞进层层叠叠文化苦旅，

换一纸钢印学历，一页淹没故纸的醉迷。

还来不及收藏塔顶最后一丝彩旎，

已被 996 的淤泥卷到脚踝；

城管一呼喝，卷席秋风扫残篱；

暂住证盖不住漂泊的印泥，

柏油路磨平鞋底，

一箪食一瓢饮，却像每个路口的行乞；

佛山无佛，②禅城失禅，西樵大佛只余烧烤烟气，

街市繁华，我路过，无开花的树，

只剩霓虹冷眼，盛世斜睨，

挤不进文明人的神邸。

秋色、舞狮、剪纸、武术，皆路人甲的布景与游戏，

我只需一座真寺，一叶禅寂，可供灵魂小息。

城市终于熟悉：

典当年华二十，换来九十平米鸽地，

日复一日，疲惫应对，

开车在黄昏里的无边无际，

电台旋律，权作麻醉剂，

上下左右，扯皮捣蒜，全是关系与利弊，

五斗米，如弓弯脊，

别问周末钓鱼，那只是短暂的逃离与喘息。

鸽笼太窄，盛不下灵魂的归依，

也曾桂花载酒，扁舟缓系，而今却不知所趋、不知所依。

年节的逃离，却又陌生了乡里的应酬交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大年夜的烟花，听那炮声彼伏此起

把自己投进：裂墙、斑驳瓦、半淹池塘、荒草野地，

投进：祖屋门楣还剩半片"耕读传家"的残漆，

来回翻找，再也找不到童年赤足的自己，

唯剩矮墙残标语的暗红印记。

肉身一半埋进沙泥，

一半悬在霓虹罅隙；

像被撕成两截的旧历：

一半写着蛙声与稻畦，

一半印着考绩与工期的锋利。

风一吹，

两页日历同时翻起，

却再也合不成一本完整的自己。

注①：木溪涴水，作者家乡的一个地名，位于麻城龟峰脚杜鹃花溪（旅游地名）不远处；

注②：禅城，地名，佛山禅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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