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闲茶忆京城

紫檀

小雪闲茶忆京城

清晨的暖阳透过茶室的窗棂，在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壶普洱缓缓舒展，茶汤泛起琥珀色的光晕，水汽氤氲间，小雪节气便这般悄然登场了。耳畔仿佛传来"北风吹"的悠扬旋律，那熟悉的曲调裹挟着寒意，又将思绪轻轻带回了北国的初冬。

那是十年前的京城北部，潮白河畔的风还带着草木的清冽。曾经的"共青林场"留下了一片郁郁苍苍的林木，寒风吹过，枝叶簌簌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林场附近的东方太阳城社区，犹如一颗温润的明珠镶嵌在河畔，北美风格的建筑群在初冬的天光下格外雅致。每逢这个时节，我和老伴总爱坐在寓所的飘窗边，泡上一壶普洱，摊开老舍先生的文集，字里行间的京味儿与窗外的寒意相映成趣，静静迎候小雪节气的来临，盼着漫天飘雪的那一刻早些到来。

这是个颇具仪式感的时刻。当第一缕寒意漫过窗棂，当茶汤的暖意浸透心房，京城的北国风光便正式拉开了帷幕。社区里的银杏树已褪尽最后一片金黄，只剩下遒劲的枝干在灰蓝的天空中勾勒出简练的线条。偶尔有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抖落残存的几片枯叶，为这静谧的冬日平添几分生机。

记得那年，我们在社区的专属菜园里种的大白菜，此刻还整齐地晾在地里。趁着还未下雪，老伴便忙着收获这份冬日的馈赠——腌酸菜是她的拿手绝活。择菜、洗菜、压实，动作娴熟而从容，不到两个时辰，几十颗饱满的大白菜便褪去了水汽，乖乖躺在陶缸里，浸着盐水，酝酿着冬日独有的鲜香。她总说，腌菜要选在小雪前后，这时的白菜经过霜打，格外清甜爽脆。待半个月后大雪节气到来，取出腌得酸香扑鼻的酸菜，配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炖上一锅纯正的东北酸菜白肉，咕嘟咕嘟的声响里，满是家的温暖。那酸菜的清香与肉香在屋内萦绕，连窗上的冰花都仿佛被这暖意融化了几分。

冬季的北国风光虽然清寒，却自有一番韵味。当你踏着薄霜在社区的湖边散步，总能看到一群白色鸭子不惧寒冷，在尚未完全结冰的湖面上嬉戏游弋。它们时而潜入水中，时而振翅拍打水面，激起圈圈涟漪。湖边的冰层在寒意中慢慢延展，像是一位耐心的画家，用晶莹的笔触在湖面作画。待到深冬，湖水水面渐渐缩小，最终连成一片晶莹的镜面，映着灰蓝的天空。偶尔有孩童在冰面上嬉戏，欢笑声惊起林中的鸟雀，为这静谧的冬日增添了几分生气。

社区的一片开阔地上，坐落着著名艺术家黄永玉的十二生肖雕塑群。小雪之日踏访此处，更别有一番风味。寒风吹过，雕塑的轮廓在稀疏的光影中愈发灵动，鼠的狡黠、牛的憨厚、龙的矫健......每一件作品都仿佛被赋予了冬日的沉静，静静矗立在天地间，引人遐思。特别是在薄雪初覆之时，这些雕塑披上银装，更显出一种庄严而又诙谐的韵味，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故事。

雕塑附近的艺术馆里，此时此刻座无虚席。书画爱好者们齐聚一堂，观摩交流，墨香与茶香在空气中交融。我在这里也偶遇了一位老艺术家，相谈甚欢，受益匪浅，那便是后话了。记得那位老先生指着窗外说："小雪时节最宜作画，天地素净，心也静得下来。"他的话语如同这冬日的阳光，温润而深刻。

在小雪的日子里，从未感到生活的寂寞。天气越冷，越能体会到家里的温暖——一盏灯、一壶茶、一顿热饭，便是最安稳的幸福。而离社区不远的一处小馆子，那锅边鱼更是冬日里的惊喜。师傅当着食客的面，将新鲜的活鱼现杀现片，下入滚开的高汤中，辅以各色菌菇、蔬菜，汤汁咕嘟冒泡，鱼鲜与菌香交织，趁热舀上一碗，暖意从舌尖直抵心底，驱散了所有寒意。有时遇上下雪天，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品着热气腾腾的锅边鱼，竟会觉得这北国的冬天，比南方的暖冬还要让人眷恋。

茶烟袅袅，思绪流转。十年后的今日，在岭南的暖阳里饮着同款普洱，小雪的记忆依旧清晰如昨——京城的雪、腌菜的香、雕塑的韵、鱼鲜的暖，都化作了岁月里最温润的印记，沉淀在时光深处，愈品愈浓。那些冬日里的点滴温暖，如同茶汤中舒展的叶片，在记忆的水中一次次重现，提醒着曾经拥有过的，那般踏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