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安烟火里，浅读蜀道千年

一尘 · 影画

若说剑门关是蜀道的“雄关脊梁”，那相隔三十公里的普安镇，便是驮着剑州古城烟火气的“驿路心肺”。作为古剑州州治所在地，这里没有剑门关的人声鼎沸，唯有青石板路、木构老屋、老街居民的日常，还有巷陌间飘来的麻辣香气，将蜀道之上的“城郭记忆”藏得深沉。2025年11月中旬我在这里小住了4天，走进老城区，没按所谓的“打卡路线”，只循着巷陌间的气息与香味，慢悠悠闲逛，一步步叩响这座古城的过往。

从普安镇的核心老街“小东街”入口踏入，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两侧连片的穿斗式木楼。这些老屋多为明清遗存，褐色木板墙被岁月浸得发亮，有些门板上还留着模糊的商号刻痕——“某某客栈”“某某杂货铺”的字迹虽已斑驳，却不难想见当年的热闹。蜀道之上，普安镇曾是南来北往客商的重要驿站，往来马帮、行商在此歇脚，这些临街老屋便是彼时的“驿馆”与“货栈”。正驻足端详门板木纹时，一阵浓郁的麻辣香顺着风飘来，循着香味望去，不远处巷口摆着个简易麻辣串小摊，铁皮烤炉冒着袅袅热气，穿成串的土豆、藕片、豆腐干在红油锅里翻滚，摊主熟练翻动签子，油星溅起的声响，与老街的静谧格外相融。我伸手抚过门板上的木纹，指尖触到的不仅是木头的粗糙，更像是触到千百年前马帮铜铃摇晃的余温，而鼻尖的麻辣香，又将思绪轻轻拉回当下的烟火人间，这般不慌不忙的光景，正是“闲逛”最惬意的模样。

沿着街道往里走，脚步愈发随性。偶尔有提着菜篮的老人从身旁走过，操着地道广元方言与邻里打招呼，声音洪亮却不喧嚣；巷口老茶馆里，几位老者围坐竹椅，捧着盖碗茶，一边捻着瓜子一边聊家常，茶香混着不远处麻辣串的香味，在巷子里缓缓弥漫。这场景让我想起曾在古籍中读到的“剑州驿中，茶肆林立，民商相谈甚欢”，古时客商或许没有麻辣串可尝，但这份“以食聚人、以味暖城”的热闹，却跨越千年延续至今。如今的老街没了过往的客商云集，多了几分邻里闲居的安稳，我索性在小摊前停下，买上一串刚出锅的麻辣串，咬一口，土豆的软糯裹着红油的香辣，从舌尖暖到心底，这般边逛边尝的惬意，正是普安镇独有的松弛感。

闲逛途中，最让我驻足的是藏在老街深处的“剑州文庙”。文庙不算宏大，却透着古朴庄重的气息。朱红大门虽有部分褪色，门上的龙纹、云纹雕花依旧精致，尽显古代礼制建筑的规整。踏入文庙，院内古柏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枝叶洒下，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光影。据当地老人说，这几棵古柏已有数百年树龄，与翠云廊的古柏同属一脉，都是蜀道之上“守路护城”的见证者。文庙大殿内，虽无当年祭祀陈设，却留存着几方明清碑刻，碑文中记载着剑州历史沿革与蜀道修缮往事。我凑近碑刻，细细辨认模糊文字，仿佛在与古代文人史官对话，从字里行间读懂普安镇作为“剑州文化中心”的过往——这里不仅是驿路要地，更是蜀道之上传承文脉的重要节点。走出文庙时，恰逢几个放学孩子提着麻辣串跑过，香辣味道掠过文庙古柏，庄重与鲜活在此刻碰撞，竟毫无违和，这般不期而遇的小惊喜，正是闲逛途中最动人的馈赠。

小东街更显静谧，两侧老屋多为居民自住，有些人家在门口种了几盆月季，红花配着褐色木楼，格外雅致。沿途又遇到几个麻辣串小摊，有的摊主用传统砂锅熬制汤底，有的在旁边支起小桌供食客坐着慢慢吃，不时传来食客与摊主的谈笑声。走到小东街尽头，一座古朴石拱桥横跨小溪之上，桥身刻着“通济桥”三个字。据考证，这座桥始建于宋代，曾是连接普安镇内外的重要通道，当年马帮驮着货物，便是从这座桥上走过，前往剑门关或更远的地方。如今，通济桥早已不再承担交通重任，成了居民休闲之地，几位孩童捧着麻辣串在桥边追逐嬉戏，笑声清脆，与桥下潺潺溪水声、远处小摊吆喝声相映成趣。我站在桥上远眺，远处青山隐约可见，近处老街、老屋、老人、孩童，还有萦绕不散的麻辣香，构成一幅鲜活画卷。忽然明白，普安镇的魅力从不是“古迹的堆砌”，而是“历史与当下的交融”——蜀道过往没有被封存，而是融入居民日常生活里，融入一串串香辣的麻辣串中，这般慢悠悠品味的时光，恰是闲逛的意义所在。

临近傍晚，我沿着原路慢慢返回，此时老街被夕阳染成暖黄色。木楼影子被拉得很长，古城墙泛着微光，茶馆里的老人渐渐散去，麻辣串摊主们开始收拾烤炉，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红油香。我回望这条逛过的老街，忽然想起前往翠云廊、剑门关时的感受：剑门关的雄奇，是蜀道的“筋骨”；翠云廊古柏的苍劲，是蜀道的“血脉”；而普安镇的老街，还有巷间的麻辣串，则是蜀道的“灵魂”——它藏着蜀道之上的人间烟火，记着剑州古城的千年故事，也有着最抚人心的寻常滋味。

闲逛普安镇老城区，没有惊心动魄的风景，却有着最动人的岁月沉淀与舌尖惊喜。在这里，每一块青石板、每一栋老木屋、每一缕麻辣香，都是蜀道文化的鲜活注脚，等着每一个愿意慢下来的人，去读懂它的过往与当下，去品味它的烟火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