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装岁月(三十一)“兵改工”的日子

白水 刘家泉

第三章 铁马冰河11

十一、“兵改工”的岁月

根据 1982 年 4 月 8 日中央军委、国务院联合下发的 (1982) 第 35 号文件《关于铁道兵并入铁道部的决定》，以及后续国发 (1983) 第 168 号文件精神，铁道兵部队开启了一场周密部署、稳步推进的体制调整。为确保转型工作平稳有序，部队首先成立了 “铁道兵指挥部”，由铁道兵司令部参谋长尚志功担任指挥，铁道兵副政委李际祥出任政委；同时设立 “铁道兵善后工作领导小组”，由铁道兵副司令员郭维城担任组长，全面统筹各项收尾事宜。​

在人员安置方面，部队在北京及各驻地陆续组建 “铁道兵干休所”，将符合离休条件的老干部集中安置，实现与各师、各单位机关的有序分离；符合退休条件的指战员，交由地方民政部门统筹安置至军休所；一大批干部响应号召转业地方，由各地政府负责妥善安置；而剩余的 17 万铁道兵指战员，于 1984 年 1 月 1 日正式集体转业，以 “兵改工” 的形式整体并入铁道部，完成了从军队到企业的关键转型。​

随着体制调整的深入，原 “铁道兵指挥部” 迅速更名为 “铁道部工程指挥部”，指挥尚志功同步兼任铁道部副部长，政委李际祥也一并兼任铁道部政治部主任，确保工作衔接无缝对接。时隔不久，“铁道部工程指挥部” 进一步改制为 “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各部队也随之完成相应建制调整：原铁道兵各师改为铁道部 XX 工程局，团级单位调整为 XX 工程处，营级单位改为 XX 工程段，连队则转型为 XX 工程队。全体指战员的职务也相应调整，师长改任局长，团长改任处长，营长改任段长，连长改任队长，且政治待遇、职务级别与工资标准均保持不变，最大限度保障了转型期间的队伍稳定。​

就这样，曾经战功赫赫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部队，通过 “兵改工” 的壮阔实践，正式成为铁道部所属的 “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此后历经多年发展与改制，最终形成 “中国铁道建筑集团有限公司”。如今，这家由铁道兵转型而来的企业，已成为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国资委）直接管理的特大型建筑企业，更是全球范围内极具实力与规模的特大型综合建设集团 ——2022 年，其在《财富》“世界 500 强企业” 中排名第 39 位，在 “全球 250 家最大承包商” 中位列第 3 位，在 “中国企业 500 强” 中排名第 11 位，续写着铁道兵精神的新时代荣光。

　　（一）铁道兵撤销，历史不会忘记

铁道兵的撤销与 “兵改工” 转型，不仅没有抹去这支英雄部队的功绩，反而因其平稳过渡、接续奋斗的表现，赢得了上级有关部门、兄弟部队与地方人民群众的广泛赞誉。铁道兵党委与全体指战员，足以满怀赤诚地向党、向祖国和人民报告：我们经受住了体制变革的严峻考验，更经受住了历史的深刻检验！​

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诞生于解放战争的战略决胜阶段，作为我军一支精锐的工程技术兵种，自成立之初便肩负着修路、架桥、通信保障等关键工程任务。从 1948 年 5 月扩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团，到 1954 年 3 月正式成立铁道兵领导机关，再到 1984 年 1 月撤销建制并入铁道部，这支英雄的部队在 35 年的战斗历程中，始终坚守党的绝对领导，恪守人民军队的建军宗旨与根本制度，以严密的组织、严明的纪律和过硬的作风，在战争年代与和平时期均圆满完成了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赋予的各项艰巨任务，为国家和人民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广大铁道兵指战员继承和发扬了人民军队的光荣传统与优良作风，始终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根本宗旨，在枪林弹雨与艰难险阻中经受住了重重考验。他们为革命事业与社会主义建设无私奉献、无畏牺牲的精神，早已深深镌刻在共和国的史册之上，成为永不褪色的精神财富。

（二）八一军旗永不落

1982 年 5 月，铁道兵党委常委扩大会议在庄重的氛围中召开，会议的核心议题，是传达党中央、中央军委关于铁道兵并入铁道部的重大决定，并研究部署后续各项转型事宜。消息传来，这支曾在战火与建设中屡立奇功的部队，陷入了一种交织着不舍、眷恋与迷茫的复杂情感之中。​

回溯过往，从战争年代在枪林弹雨中保障铁路畅通，到和平时期投身国家铁路与国防工程建设，无论是硝烟弥漫的前线铁轨旁，还是机器轰鸣、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上，广大铁道兵指战员始终以 “人民子弟兵” 的光荣身份为荣 —— 这份自豪感，是他们克服千难万险、甘愿为祖国和人民献身的不竭动力。数十年来，在鲜红的八一军旗下，他们闯过了数不清的急难险重任务，在攻克一个又一个艰难险阻后，品味着使命达成的甘甜。对他们而言，“军人” 早已不是简单的身份标识，而是融入血脉的信仰：他们热爱这身军装，热爱这支队伍，热爱这份守护家国的事业。可如今，他们却要面临人生中最艰难的告别 —— 告别朝夕相伴的军旗，摘下象征军人荣耀的鲜红领章与帽徽，脱下那身曾让他们甘愿舍生忘死、承载无数荣光的国防绿。这份深埋心底的失落，这份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沉重，每个经历者都感同身受，无需多言便足以被理解。​

古人云：“故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 作为铁道兵的最后一任司令员，陈再道同志深知此时领导干部的责任之重。他在会议上反复强调，各级领导干部必须率先树立大局意识、胸怀全局观念：“要稳定部队，首先要稳住我们自己。” 他明白，领导干部的表率作用是凝聚队伍的关键，必须在遵守纪律、坚守使命、完成转型任务的每一个环节，都给部属树立起最好的榜样。面对同样沉重的心情，陈再道同志曾推心置腹地与干部们交流：“要说对这支部队的感情，我比谁都深 —— 这身军装，我穿了五十多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脱下来。可正因为我们对部队爱得深，才更要坚决执行党中央、中央军委的决策。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如果因为我们的犹豫或懈怠，把部队搞得人心涣散、乱七八糟，那还能说我们对部队有真感情吗？” 他进一步明确：“大家有想法、有意见，完全可以通过正常的组织渠道反映，但一旦决定形成，我们作为军人，最基本的就是讲纪律；尤其是领导干部，更要毫不动摇地坚持原则，不能有半分含糊。”

“一军之中，兵随将转。” 上级领导带好了头，下级官兵的思想工作便有了方向、有了底气。在铁道兵 “兵改工” 的动员大会上，陈再道司令员站在全体指战员面前，话语中饱含着对部队的深情，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同志们，铁道兵的建制虽然撤销了，但我们这支队伍还在！我们建设祖国、服务人民的事业还在！请大家记住，铁道兵的历史功绩，永远会被载入共和国的史册；铁道兵敢打硬仗、勇于创业的精神，必将永远闪耀光芒！”​

这番话，如同一颗 “定心丸”，让全体指战员重新凝聚起力量。此后，这支从军队转型而来的队伍，没有辜负党和国家的重托 —— 他们再一次用行动诠释了铁道兵的优良作风：顾全大局不抱怨，遵守纪律不含糊，忘我牺牲不退缩。官兵们以实际行动证明，铁道兵不愧是一支历经战火与建设考验、党性觉悟高、综合素质强的英雄之师、威武之师。他们不仅拥有功勋卓著的过去，更始终坚守着 “与党中央、中央军委保持高度一致” 的政治本色，以锐意进取、一往无前的高尚品德，在共和国的发展历程中，不断书写着新的光荣，创造着新的辉煌。

（三）老婆孩子随军仅两天

1983 年 9 月底，我怀揣着毕业的期许返回部队。刚送走举国欢庆的 “十一” 国庆节，便匆匆踏上返乡的路 —— 此行既是休假，更重要的是要把老婆孩子接到部队，圆一家人随军团聚的心愿。可命运总在不经意间添些波折：到家后不久，本家一位叔叔便因食道癌卧床不起，连吞咽食物都成了难如登天的事。看着叔叔痛苦的模样，我实在无法袖手旁观，便留在家里为他输液诊疗、做对症护理，只求能多为他延续几日生命。日子一天天过去，休假期限早已超期，正当我为叔叔的病情和部队的召唤左右为难时，部队传来了大变动的消息，军令如山，我不得不忍痛告别病重的叔叔，匆匆返程。​

11 月 23 日，伴着一路风尘，我们终于抵达部队卫生队。可彼时部队住房紧张，早已没有多余的宿舍，我们便在一顶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落了脚。帐篷虽简陋，却也是一家人的临时港湾，我赶紧去集市上买了些锅碗瓢盆，简单的厨具摆开，炉火燃起时，总算有了些生活的暖意，勉强能维持一家四口的日常起居。这样的日子过了近二十天，12 月 10 日，一纸调令送到我手中，我被调往师后勤部卫生科报到。又在忙碌中等待了二十天，后勤部领导终于为我们协调出一间集体宿舍。​

1983 年 12 月 30 日，这个日子像一枚印章，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这一天，我早早地赶到卫生队，把老婆孩子接到了新住处。这是我们随军后，第一次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 “小家”。房产处送来两张单人床，我们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拼在一起，刚好能容纳一家四口；一张略显陈旧的办公桌、两把木椅，再加上原来干部宿舍留下的两把暖瓶，便是这个家全部的 “家当”。我当兵十五年，省吃俭用攒下了 500 元钱，便用这笔钱添置了些物件：一个能装下衣物的立柜、一个当时还没有电视机却盼着日后能用上的电视多用柜、一张供我写字办公的写字台，还有两个小巧的单人沙发。单位也格外照顾，借给我们一个嘎斯罐（煤气罐）和一套煤气炉。就这样，一间不大的集体宿舍里，塞满了简单的家具，却也塞满了一家人的期待，我们四口人挤在这里，总算安稳地安了家。​

还记得 12 月 30 日去接老婆孩子时，我身上还穿着笔挺的国防绿军装，鲜红的领章和帽徽端端正正地缀在身上，儿子一路上总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摸着军帽上的五角星，眼里满是骄傲。可谁能想到，这份骄傲只延续了短短两天，12 月 31 日的夜晚悄然过去，1984 年 1 月 1 日清晨八点，我和全国 17 万铁道兵战友一同站在操场上，望着冉冉升起又缓缓降下的八一军旗，亲手脱下了那身穿了十五年、早已融入血脉的军装，摘下了象征着军人身份的领章与帽徽。那一刻，操场上静得能听见风的声音，又能听见压抑的啜泣声，多少老兵、多少老首长，眼中噙着泪水，久久凝视着降下的军旗，那份对部队的眷恋与不舍，像一团沉甸甸的棉絮，堵在每个人的心头，难以言说。​

我家的儿子和女儿那时才三五岁，小小的年纪还不懂什么是 “兵改工”，只看见爸爸突然换上了没有领章帽徽的衣服，小脸上满是困惑与茫然。在他们小小的世界里，刚跟着爸爸妈妈随军搬过来两天，还没来得及把新住处当成 “部队的家”，怎么突然就不是部队了呢？这份不解像颗小石子，在他们心里落了地。此后好长一段时间，儿子总爱缠着我，仰着小脸，带着点委屈的语气闹着：“爸爸，我们回真正的部队去吧！”​

在2024年11月7日我曾写过一篇短文《兵改工后的岁月》现将其中几段摘录于此，作为结束。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里，你知道有一个消失的兵种吗？铁道兵！铁道兵为共和国国防和经济建设做出了卓越贡献，为祖国的铁路建设事业贡献了青春。英雄的铁道兵！不散的军魂。逢山凿路，遇水架桥，铁道兵是一段难忘的情，在祖国最艰难的时候，为祖国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我们做为铁道兵的一员，时刻不忘初心，不悔当兵的选择，脱下军装我们还是一个兵，珍藏一段岁月，留下一段回忆。铁道兵精神永远激励我们前进！

我於1983年12月10日调任铁九师后勤部卫生科劳卫所，劳卫所是铁道兵部队特有的编制，部队在修建铁路施工生产劳动中，接触粉尘，接触噪声，接触振动，接触有毒有害气体。给广大指战员造成极大的伤害。诸如矽肺病，噪声性耳聋，振动病，雷诺氏征，一氧化碳中毒（炮烟中毒），瓦斯爆炸等职业病危害着广大指战员的身体健康，甚至危及生命。我们劳卫所全名叫劳动卫生防疫所，负责全师部队的职业病防治，传染病防治，饮食饮水卫生等的研究和指导工作。保障部队的战斗力起到了一个重要作用。

我具体负责全师（改工后为铁道部第十九工程局）指战员的劳动卫生职业病防治工作，职称从医士、医师、主管（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劳动卫生职业病科主任；一干就是十八年，常年深入工地，哪里有工程我就去哪里，走遍了全国26个省，为干部战士和广大职工体检，职业病防护，宣传讲解各种职业卫生防控措施，提高全员整体素质和安全意识，有效的预防职业病和职业中毒的发生，保障了大家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

为此，多次受到单位领导和上级机关的肯定和表彰，曾获局“科技先进工作者”，辽阳市及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铁道部工程指挥部）“先进卫生工作者”，铁道部“劳保先进工作者”，“全路卫生系统模范工作者”；其中一项科研项目获总公司科学技术进步奖；并破格晋升“副主任医师”，跻身高级技术人员行列。总算没有给铁道兵丢脸。